星宁旧路段往市区方向凌晨01时27分
骤雨初歇,夜色微茫。大雨过后的路面总会显得格外干净,但星宁旧路的情况却恰好相反。大雨非但未能把地面冲刷干净,反而令其变得更为糟糕。星宁旧路的地面坑坑洼洼,泥沙满地,小水坑随处可见。惨白的路灯照在水坑中映出白光。路灯上的雨水滴落在树叶上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寒风吹抚过树梢发出簌簌声。
现在已经将近凌晨1点半了,由于此乃旧路段,鲜有车辆往来。除了间隔十几分钟偶尔才有一两辆车经过外,整段道路显得十分安静。拐角处的路灯因故障时常熄灭了又亮,仿佛是这段道路上唯一能够引起注意的事物。
It’s our party we can do what we want.
It’s our party we can say what we want.
It’s our party we can love what we want.
We can kiss who we want.
We can sing what we want.
……
随着美国女歌手Miley Cyrus的那首《We Can’t Stop》的旋律由远及近逐渐响起,一辆黑色跑车突从后方疾驰而来。“So **ing COOL!!!!(太爽了!)”一阵欢叫声夹杂着音乐划破了深夜的安宁。只见坐在副驾驶座上那人把头伸出窗外往空中吐了一口烟,然后肆意地欢叫,显得狂放不羁。叫声与歌声划破了星宁路深夜的宁静,香烟随风而散,彻底消失于朦胧的夜色中。
就在车辆即将接近拐角处时,一个人影忽然从路旁跑了出来,此突发状况丝毫未给车子任何停刹的机会,而是直接撞了上去。
被撞之人从原地飞至前边十几米开外,然后惨重地摔倒在地。在撞上人的一刹那,在发生了如此意外的事故后,那辆纯黑色的梅赛德斯-AMG超级跑车瞬即停了下来,展现了其优越的急剎性能。在车后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混杂着泥沙的轮胎印。即便在凌晨时分的夜幕,轨迹在路灯的映照下依然显得十分清晰。路灯打在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亮,这俩豪华的超级跑车此刻显得如此安宁,与先前飞驰的状态相比,真可谓是天壤之别。探照灯闪了一下,与路灯的亮光显得相形见绌。
车上坐着四名青少年,奇装异服,举止颓放。他们被眼前的突发事故彻底吓傻了。一个个呆若木鸡似的静坐着,睁大双眼直视前方。犹如火山爆发一般,心脏一下子蹦到了喉咙处,噗通噗通狂跳不止。瞠目结舌与噤若寒蝉成了最贴切的形容词。稍微反应过来后,他们不自觉地瞧了彼此一下,但依旧默不作声。
虽说车子停了下来,但车上的音乐还播放着。欢快的歌声此时却显得格外刺耳。于是,坐在副驾驶座上那人急忙关掉了音乐。
随后,坐在驾驶座上的那名少年率先打破了被恐慌气氛所笼罩的沉寂。“要不上去瞧瞧?”他扭头对旁边的人轻声问道,语气沉稳,显得比其他人更为冷静。此人名唤葛麟角,16岁,辍学在家。
仿佛平地惊响的一声雷,这句问话使得车上其他人彻底回过神来。坐上副驾驶座上那人忽觉右手指间有灼热感,他急忙瞧去,手上的香烟几乎燃尽了。于是他慌忙把烟头扔出窗外。此人名唤朱自编,19岁,绰号“猪鞭哥”,社会青年,四人中年龄最大。他留着一头卷曲的黄发,面相凶狠,块头大,身上套着一件黑色羽绒服,里头的那件米白色连帽卫衣上写着“Only God Can Judge Me”字样,旁边还印有一个双手竖着中指的嬉皮士。朱自编的这个举动本可作为车上伙伴们调侃的对象,但此时却并未得到其他三人的特别回应。他们只是下意识地瞧了一眼,并未过多关注,甚至连一声常见的扑哧也没有。他们皆惊惶不安地注视着前方。
“现在该怎么办?”坐在驾驶座后面那名青年轻声问道,语气沉稳,显得很冷静。此人名唤基文,绰号“瘟鸡”,18岁,胆大心细,是一个无业游民,时常通过倒卖黄牛票以及赌球赚钱。基文留着一头棕色短发,相貌斯文,个头中等,身上穿着一件淡粉色的圆领针织毛衣。
“有人来了咋办?!”坐在副驾驶座后面那人把头探了上来,神情慌张地问道。此人名唤巫辉,17岁,绰号“龟孙”,人如其号,胆小怕事,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待业在家,无所事事。巫辉留着一头卷曲的淡绿色短发,相貌平平,体格偏瘦,身上套着一件深棕色的连帽羽绒服。
“这段旧路连个鬼影也不见,我们还是先上去瞧一下吧!”葛麟角干净利索地回应道。
“(T, go and check!)(龟,上去瞧一瞧!)”朱自编立马用温和的语气对后面的巫辉说道。
“Why the ** don’t you go and check for yourself?!(你干嘛不去呢?!)”巫辉却以简单粗暴的言语回复道,显得很不乐意。他的回应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向了对方。于是朱自编旋即回击道:“’Cause I don’t wanna **ing do that **!(因为我不想去!)”
“Why don’t you go ** yourself?!(那你干嘛不去死?!)”巫辉继续强硬地回应道,毫不示弱。
“Will you two shut the ** up?!(你们能不能少争两句?!)”基文突然怒骂道,示意两人住口。
朱自编是那种睚眦必报之人,更何况是平白无故遭致臭骂。他原本打算与巫辉死磕到底,决不罢休。但考虑到此时他们正面临特殊情况,不该发生争吵。因此,本该发飙的朱自编却并未表现出过激的言行。他只是咬了一下嘴唇,抑制住胸中的怒火,忍气吞声。紧随其后,他把目光转向了后座上的另一边。
“要不瘟鸡去?”朱自编使用带有些许期待的目光瞧向基文,然后轻声问道,但掩盖不了他沮丧的神情。
相较于巫辉的粗鄙,基文则显得温和许多。他只是把视线转向窗外,装聋作哑。
于是,朱自编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驾驶员上。“麟角,要不……”朱自编压低声音,试探性地问道。葛麟角并未作答,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被自己驾驶的车辆远远撞飞的那人上。朱自编见状,只好作罢。见伙伴们还未作出决定,于是,葛麟角只好先把引擎关掉了。星宁旧路再次恢复了它此时该有的平静。
“鞭哥,你总是叫我们去,你自己干嘛不去?”沉默良久的基文突然质问朱自编道。
“说得一点也不错!鞭哥,你干嘛不去?”巫辉立刻应和道。
“我也想去,可是刚才跌了一跤,把脚扭伤了!”朱自编连忙叫屈道。
“扭你妈,刚才去抢大龙虾的时候,跑得比猪还快!”巫辉旋即喝叱道。
“就是那时候摔的……”朱自编继续辩解道,面不改色。
“好!就算你他妈把脚扭了,但只是叫你走出车外查看一下,又没让你把他扛回家!”巫辉厉声诮呵道。
发觉自己的谎言被对方拆穿了,朱自编当即恼羞成怒地大骂道:“我扛你妈!爱去不去,不去就算!”说完,他马上把头转了过去,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对方仍未就此打住。
“刚才为了捡个还没抽完的烟头,从三楼跑到底下。现在让你走出车外一下却磨磨唧唧!”巫辉以十分鄙夷的语气呵斥道。
“谁他妈告诉你我去捡烟头了?我是去喝果汁!”朱自编听后,旋即把头转了回来,厉声反驳道,显得异常激动。
“这个我可以作证,捡烟头这种事鞭哥早就已经不干了。他确实是去喝橙汁。那些橙汁都是鲜榨的,整整三大瓶,全让鞭哥一人干光了,连渣都不剩!”基文立马‘好心’地劝解道。
“怪他妈不得!从开车出来到现在,车子总共停了五次,全是因为你他妈尿急!”巫辉恍然大悟道。
“你还真别说,又有点急了!”朱自编微笑道。
巫辉听后,随即把朱自编旁边的车门打开,然后说道:“正好!赶快出来吧!”朱自编却连忙又把车门关上了,然后应道:“没事!哥可以忍!”
“你不怕膀胱爆裂呀?”巫辉随之调侃道。
“用不着你个龟孙担心,哥膀胱的存水量连沙漠之舟也他妈自惭形愧!”朱自编自嘲道,显得无所谓。
“还他妈运用成语呢!”巫辉讥讽道。
“Fuck you!”朱自编骂道。
……
正当车内闹得不可开交之时,驾驶座旁的车门突然打开了。三人急忙齐刷刷地瞧去,只见葛麟角已把左脚跨出车外了,显得毫不犹豫。
紧随其后,葛麟角缓慢地走出车外,然后习惯性地随手关上车门。细瞧此人,身高一米六五,体格偏瘦,留着一头卷曲的黑色短发,五官清晰,面目白净。他上身穿着一件胸口写着‘Son of a Gun Is A.A.C’字样的藏蓝色连帽卫衣,下面穿着一条青黑色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灰白色的帆布鞋。葛麟角双手插在裤兜里,静站车外,左右顾盼。
待确认一切正常后,葛麟角连忙检查车头。令他感到庆幸的是,车头完好无损,并未发现任何刮蹭或凹陷的痕迹。紧随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然后把目光停留于正静躺在十几米开外的地上那人。
“喂!你真去啊?”巫辉倏然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还未等当事人回话,朱自编却顿时大发雷霆,破口大骂。
“喊你妈啊喊?!刚才叫你去你不去,现在喊你妈啊?!”朱自编一边用手扇打巫辉的脑袋一边怒骂道。
巫辉急忙把头缩回车内,犹如一头乌龟。葛麟角仍静站原地,时不时地环视周围,确认是否有车到来的迹象。一旦发现异状,他立马入车,然后逃离此处。但在此之前,他还是希望确定一下被撞之人的状况。
又静站了一会儿,他像下定决心似的,把双手抽出口袋,互搓了搓,然后又环顾了一下周围。待确认一切皆正常后,他望向前方地上那生死未卜之人,然后轻缓地迈开了步子。
一步、两步、三步……步子的间隔甚至长达五秒。他一边度着步子一边不时地环顾四周,犹如一头担惊受怕的小鹿。他感觉一切皆安静极了,唯独突突地心跳,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他将所有的注意力皆集中于前方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那人,感觉自己从未如此专注于一件事物上。
“喂!有车!”一句冷不防的叫喊吓坏了正在缓步前移的葛麟角,仿佛一个行窃的小偷突然被人当场抓了个正着。葛麟角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慌忙转头瞧去,原来是伙伴巫辉的一个玩笑,只见他面带微笑。于是葛麟角旋即咒骂道:“龟孙全家死光光,喊你妈呀喊!”。紧随其后,他又环视了周围一番,并未发现有何异状。在确认了只是伙伴的戏弄后,车外的葛麟角紧绷的神经与狂跳的心脏渐渐平缓了下来。他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而在车里,刚才那句突如其来的喊叫声,不仅险些令车外的伙伴吓出心脏病,也让车内其他两人着实吓了一跳。在得知只是巫辉的瞎叫后,车内两人轮番对他进行了揍骂。
“喊你妈啊喊!吓死了我,还他妈以为有人来了!”朱自编大骂道,显得异常愤怒。
“老龟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一向沉稳的基文也痛骂道。
在两人的持续痛扁下,巫辉急忙使用双手护住头部,然后赶紧解释道:“刚才我真的发现后边有亮光,以为有车来了,所以才喊了出来!”
经受了刚才那番惊吓后,正在车外查看情况的葛麟角变得更为谨慎了。他环顾了四周一番,仍无车或人出现的迹象。这段旧路仍是凌晨时分该有的宁静。经过刚才的惊扰而陷入停顿后,葛麟角迈开步子继续朝着前面躺在地上那人徐缓挪近。而车内三人也停止了吵闹,转而把注意力放在车外他们更应该担忧的状况上。
随着距离拉近,视线也变得愈加清晰。在路灯的映照下,只见被车撞飞那人脸部贴着地面,左手弯曲被压在身体下,右手向前伸直。双脚略有弯曲。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极似一名流浪汉。其头部周围有一大滩血迹。
应当为此承担重大责任的葛麟角走至跟前。见此惨状,他自知大事不妙,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然后转头瞧向车子那边。车里的三名伙伴皆不约而同地从车内探出头去,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车外同伴的一举一动。尽管他们没有跟出来,但三人的心却是与车外的伙伴紧密相连的,是一样剧烈跳动的,仿佛车外伙伴的每一步皆关乎他们的生死。
葛麟角低下头来,小心翼翼地细瞧了一番,检查地上之人是否还有动静。但他很快又习惯性地环视周围,显得格外谨慎。
“喂!”葛麟角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向地上那人轻叫了一声。但对方却毫无反应。
“喂!喂!大哥?”葛麟角继续轻声叫道,他觉得带上称谓更能显示礼貌些。
地上那人仍无丝毫动静。于是,不知无措的葛麟角只好扭头瞧向车子那边,希望车里伙伴能给他些指示。但车里三人却彼此顾盼,茫然无措。
感到失望的葛麟角没有继续等待他们的回应,而是将目光转回正躺在自己面前不知死活的人之上。紧随其后,葛麟角弯下腰来,伸出他那只在惨白路灯的映照下略微发颤的右手杵了杵地上那人,然后叫道:“喂!大哥,地上冷,别躺那儿。赶快起来!”
“喂!赶快起来,回家再睡!”
“Hey, get up, man!”
……
与葛麟角卖力的呼唤形成反差的是,地上之人并未给予他相应的回复,依旧毫无动静。
感到失望的葛麟角只好习惯性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把视线停留在车子那边。车里的伙伴们一如既往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三人把所有的希望皆寄托在车外伙伴的身上,他们期待的目光仿佛在告诫对方:“别他妈掉链子!”
“怎么样了?”朱自编对车外的葛麟角轻声问道,显得惶惑不安。
只是一句简单的询问,没有过多的关切。见到车里伙伴置身事外的冷漠表现后,葛麟角开始变得烦躁起来。他再次弯下腰,用力推了推地上那人。“喂!喂!喂!快起来!”他极不耐烦地叫道,与他之前的举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很明显,躺在地上之人未能听见他的呼唤,仿佛一个烂醉如泥的醉汉倒在大街上,无论别人如何喊叫也毫不理会。
而正在试图唤醒他的人的思绪也随之变得越发烦乱。见苦叫无果,葛麟角尝试把他整个人翻过去。正当此时,他上方的路灯突然熄灭了,拐角处的路面一下子昏暗了下来。葛麟角被此突发状况吓了一大跳,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而车里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心惊胆颤,心跳急剧加速。
彷佛与他们开了一个小玩笑,熄灭的路灯闪了闪又亮了回来。
见灯光恢复正常后,跌坐在地的葛麟角急忙用手撑住地面,站起身来。地上的泥沙沾满了他的双手,屁股后面也是如此。他瞧了瞧满手的泥沙,然后迅速转身,疾步走向车子。与他先前走过来时,三步一回头的状态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走回车子那边后,葛麟角没有马上进入车内,而是让坐在驾驶座后面的基文从他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纸巾,并帮他抽出一张纸巾来。葛麟角连忙用纸巾把手上的泥沙擦拭干净。他在努力擦手,车里的巫辉则神情紧张地问道:“怎么样了?!”
“我怎么叫也没动……”葛麟角边擦手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