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阳见她仍然坚执如此称呼自己,知道一时之间难以说得她动,也便无奈地嗯了一声。
暖儿说:“老爷,其实……其实…”
张梦阳道:“有什么话就说,既然你非要认我做老爷,那就得听我的话。我命令你,今后在我面前不许这么拘谨。”
“是,谢谢老爷。我…我是想告诉你,那个被金人糟蹋的女孩子,是杏儿,不是我,我的…我的身子,仍然完好如初…”
暖儿最后的这几句话,其声低若蚊鸣,娇羞无限地垂下了头来。由于车内的光线暗淡,张梦阳看不清她此时已经红晕了双颊的脸庞。
张梦阳亲眼见了那个被金军先锋官祸害了的女子殉节而死,早知暖儿和那个女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只是萧迪保还懵懵懂懂地把她俩混为一人罢了。
张梦阳叹了口气说:“其实,你是杏儿还是暖儿,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既然把你救了下来,我就一定会对你的安全负责到底。就像那位萧迪保大人所说的,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虽然这话对他来说,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但对我来说,却是对头上三尺神灵的承诺,绝不会轻易食言的,你放心吧。”
“暖儿谢谢老爷!”
说着,暖儿在车中对着张梦阳弯身拜了下去。张梦阳也不谦虚,端坐在那里大咧咧地受了她这一拜,心里寻思:“既然你不听劝,非得认我做老爷不可,那我就摆一摆老爷的架子又有何妨。”
张梦阳问他:“那个杏儿死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是如何跟我逃出村子的?”
“杏儿是我的堂姐,我们的祖父生前是弘州节度使,数月前州城被金人攻破,祖父自觉守土有责,失去封疆,愧对朝廷,罪在不赦,因而自尽身亡。父亲在与金兵的搏杀中战死。杏儿我们两个跟着伯父逃回籍贯,在祖居的村中躲避起来。
不想我们在老家的村中才躲避得几个月,金兵就又打了过来。金兵来得很快,当他们闯进村子的时候,大多数父老都没来得及逃掉。伯父将我和杏儿藏在院中的地窨子里,然后就和几个族中的叔伯弟兄,拾起棍棒钉耙,与到处砍杀的金兵去拼命。他们打不过金兵,结果全都死在了金人的刀枪之下。
杏儿听到了伯父临死前的惨呼声,跑出去伏在伯父的尸身上大哭。我本来想要拦住她,可是那时候杏儿的力气出奇地大,我根本拦不住她。结果,刚一出去,她就落在了那个金兵狗官的手上……“
说到此处,暖儿泪流不止,已然哭出了声来,一劲地抬起衣袖来擦拭眼泪。
“杏儿好可怜,她被那个金人狗官糟蹋之后,大概觉得了无生趣,便在墙壁上撞破了头颅,随伯父到阴曹地府去了。我则一直都在地窨子里藏着不敢出来,也不知道在那底下到底待了多久,直到听不见地面上的任何动静,这才胆战心惊地爬了上去。
老爷,你知道吗,我恨死那些金人了,我更恨那个糟蹋了杏儿清白的金兵狗官,于是就在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出来,把欺负杏儿的那个金兵狗官的尸体狠狠剁上了几十刀,又在他胯间一阵猛砍,直感到把胯间的那脏东西给剁烂了方才罢休。”
张梦阳听她说到这里,觉得心里一阵发瘆,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娇怯怯的小姑娘,居然还是这么一个狠角色,真的是人不可貌相。他由此想到了自己胯间的那个“脏东西”,本来并着的两个大腿,不由自主地紧了一紧,”,生怕它会遭到什么不明之物的袭击一般。
“那一阵乱砍,直把我累得气喘吁吁,满身是汗。”说到这里,暖儿的声音略有些哽咽。但她调整了下情绪接着说:“在那一天之中,村子里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死了那么多的人,我本来非常害怕。
可是害怕的时间一长,知道已经发生的这些惨事无可挽回,也便逐渐地对周围的事都变得麻木不仁起来。当我看到地下躺着的杏儿的尸身的时候,只是感到杏儿可怜,为她感到难过,但我却并不感到害怕。老爷,你说奇不奇怪?直到看到了你之后,觉得有了生机,才又找到了那种害怕的感觉。
当时,我提着那把菜刀,跑出了自家的那座宅院,希望逃离出村去,逃得越远越好,哪里没有金兵,就逃到哪里去。我知道逃出村去的机会并不大,因此把手里的那把菜刀握得紧紧的,不断地提醒自己只要碰上了金兵,他们如想要像对杏儿那样非礼我的话,我就立马抹脖子自杀,是宁死也决不会令他们得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