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韩贵妃待产,无法料理后宫,皇帝便又叫信贵妃掌起后宫事务来。
宋禧又淡淡开口:“韩贵妃临产,前些日子,本宫还听说父皇叫信娘娘照顾韩贵妃生产?娘娘着实辛苦。”
信贵妃不明白她此话什么意思,只干笑道:“韩贵妃生产是宫中大事,昨儿,苏家那位五姑姑,还有韩二小姐便都住进了蒹葭宫照应着,本宫不过从旁看着点罢了。”
宋禧沉默一时,然后淡淡地点点头。
信贵妃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见她衣裳沾了灰土草屑,面色也不大好的模样,于是道:“我的重华宫就在不远处,瞧着公主面色不太好,不若去我的殿内歇歇脚,用些茶点?”
宋禧斜着眼睛,冷冷地将她看着,半晌淡淡道:“不必,本宫回了。”
说完,她径直路过信贵妃,往回走。
魏晴抱起花盆,恭谨地朝信贵妃行了个礼,然后款步跟上。
信贵妃转了身,怔怔地站在花道上看着宋禧主仆远去的背影,
良久,她感觉有人拉了拉她的手,信贵妃低头,正见宋谦握着她的小指摇了摇。
信贵妃勉强笑了,问:“你怎么不去放风筝了?”
宋谦觉察出她兴致不高,于是将风筝捡起来,将线收了,乖巧道:“祖母,我不想玩了,我们回去吧。”
信贵妃将他看了一时,渐渐松弛了面色,她颇欣慰地弯腰,摸了摸他的发顶,而后牵着他的小手,慢慢地往回走。
从御花园往东,不过走了数百步,便是信贵妃的重华宫。
进了屋内,宋谦不要宫女动手,亲自迈着小短腿跑去斟了茶水亲奉给信贵妃。
信贵妃盘腿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一个小宫女跪在后头给她捏肩。
她疲惫地半垂眸,伸手接过宋谦的茶,却不饮,只怔怔地捧在手中。
“祖母,”宋谦脱了小靴子爬上炕去,蹭到她的边上,给她捶腿,“祖母你不高兴了吗?你遇到了什么事了?告诉谦儿,谦儿帮你想办法。”
信贵妃看着宋谦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不由得心头发软,一时却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原本疲倦而不想说话的,此刻却不由将茶盏放到桌几上,然后伸手将宋谦揽过来,搂在怀里,沉默许久,才叹息一声:“祖母没事,只是……”
她沉默的时间更久了,末了,复又沉沉地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只是有些后悔曾经做过的一件亏心事。”
宋谦似懂非懂,他扑闪着大眼睛,抬头去看信贵妃:“祖母,你做错事了吗?祖母教过谦儿,做错了事情,要道歉,要想办法弥补。”
他伸出肥嘟嘟的小手去抹开信贵妃深皱的眉头:“祖母,你道歉了吗?弥补了吗?”
信贵妃怔怔地低头去看他,看他清澈见底的眸子,一时只觉得眼眶都发酸了:
孩子的世界可真简单啊,可是成人的世界里,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信贵妃侧耳,听到外头似乎有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她转身,将窗户打开了点缝隙,眼看着外头的雨越下越大,视野中一片白茫茫的。
她怔怔地将目光放到远处,不由得又将眉头渐渐蹙起:
她想起,当年,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雨天,也是这般天地晦暗,白昼似黑的一个雨天……宋禧的弟弟宋淮,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被几个太监按住剥去了锦衣华服,拽着头发一路拖着扔进了冷宫。
路过她的宫门口的时候,六岁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尖叫声弥漫了整个重华宫,即便瓢泼的大雨也掩盖不住,惊得她连做了数月的噩梦
……
外头一阵轰雷忽然炸响,信贵妃恍然回神,赶紧伸手将窗户关上,一时心脏砰砰乱跳,她慌乱地从袖中抓出一只佛珠来,一颗一颗捻着珠子默默颂佛。
但是不知是外头风雨搅扰还是什么原因,心却总也定不下来,闭上眼睛的时候,耳边不由得便回响着宋淮绝望的哭喊声和宋禧方才的话:若不是当年那场变故,如今宋淮也该是这般无忧无虑,活泼喜人才是……
手中佛珠越念越快,信贵妃的眉头却越皱越深,她紧抿着唇,极力回忆当年的宋淮是个什么模样:
如宋禧所言,确实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修眉细眼的,俊俏的很。
却也着实不像皇帝,甚至不怎么像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