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徐的用牙签剔着牙齿,懒洋洋的说道:“锦衣卫左都督知道是谁吗?”
“那谁不知道,当今圣上的宠臣,名闻天下的钱宁钱大人。”焦安心里砰砰乱跳,讨好卖乖的说。
“还有一个佛保公公,想必焦管家也不会感到陌生吧?”
“这个也知道,他以前在淡马锡当镇守太监,主管海关,曾经打过交道。现今统领东厂侦缉事务。”焦安越听越害怕,身体忍不住像筛糠一样抖动起来。
姓徐的嘴角一撇,嘲讽道:“钱都督与佛公公两个人,都委托敝人前来椰城,向你这位当朝首辅的大管家问好。”
“问候咱?”焦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焦某与这两位素昧平生,咱何德何能,他们怎么可能问候我呢?”
“嘿嘿,”姓徐的阴阴一笑,“他们问候你,当然事出有因。”
“为的何事?”焦安硬着头皮问。
“当然有事!”姓徐的忽然把牙签扔,上身向焦安倾过来,说:“无它,只因你家主子手上掌握着香料产地的秘密,钱大人和佛公公想要这几个岛的海图……”
听完对方的话,焦安当时就傻了。徐先生把话挑明,焦安这才恍然大悟。今儿个和自家主子晚餐前,焦黄中还与他谈到香料群岛的事。据焦黄中说,这些年很多不明身份的船只在苏拉威西岛和马鲁古群岛附近海域出没,应该是有商人在找新的香料产地。
话说东印度洋上的岛屿成千上万,其中只有一部分岛屿盛产香料,尤其以马鲁古群岛特别突出。该群岛内大多数岛屿为气候湿润的山地,其中部分岛屿还存在着活火山。岛上雨林被茂盛的植被所围绕,所出产的农作物有西米、水稻以及豆蔻、丁香等香料。在这片海域岛屿众多,大小岛屿礁盘上万的复杂水域,凭借着大明海军南洋舰队这些船想完全控制起来,简直是做梦,即使是全国的军舰派来也不一定能做到。
随着国际市场对香料的需求越来越大,香料贸易的日益兴盛。为了弄清楚香料产地的具体情况,十年前南洋总督府联合海军部组织科考队对这些岛屿进行了一次勘探,用了将近六年的时间,花费无数金钱,还牺牲了不少人命,海军部和南洋总督府才算基本上搞明白在西印度洋群岛上,究竟是哪一些岛屿盛产香料,通过测绘还制作了一幅标准的海图。
由于产香料岛屿太多,有的岛屿人迹罕至。海军只能够控制一些香料的主要产地,那些零散又偏远的岛屿根本顾及不上。也不知怎么马鲁古群岛中无人岛上盛产香料的消息传了出去,引起了很多大海商的觊觎,他们纷纷花钱雇人寻找这些无人管控的小岛,以求获取免费的香料谋取暴利。其中不乏江南和广东福建沿海地区的一些大商贾,这些人无所不用,甚至是收买官员,却想要得到海图上的那些香料岛的具体位置。然而这份海图除了兵部的海军部有一份,另外一份就在南洋总督府,而且看管的非常严,就连贪心的焦黄中也不敢打这份海图的主意。
听说是为了海图而来,焦安更感到害怕,他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事发,可是掉脑袋的。他转了转脑瓜子,试探着问:“徐先生,如果钱都督和佛公公真的需要海图,凭着两位和我家老爷的交情,去兵部复制一份并不困难。何必舍近求远,却来逼迫小人呢?况且,这份海图锁在总督府的保险柜里,有专人看守,小人也不一定能拿得到啊!”
徐先生觑着焦安,刻薄地说:“焦管家如此说来,倒真有装蒜之嫌。你当我家钱大人和佛公公傻啊!授人以柄的事情,那两位会干吗?眼下,满世界的人都知道马鲁古群岛有无人管理的香料岛,这么多人盯着,谁会把自己放在台面上?行了,我也不与你啰嗦,这件事你干是不干?干好了,这香料的收益算你一份,你如若不肯就范,哼哼……”
焦安觉得徐先生作践了他,放在平常他早就拉下了脸,但这会儿却不得不压下气性,讪讪地解释道:“徐先生,恕在下无能为力!焦某做错了事,自有我家主人处分。待会我回去就跟自家老爷请罪。至于如何处理咱,咱都认了。关起门来就事论事,毕竟是家事,没啥大不了的,天塌不下来,大不了老夫回老家,从此就在家里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安度晚年罢了!”
“焦管家不要唱高调了,”徐先生讥笑道,“你以为咱就知道你做假账贪污公款的事,别特么给脸不要脸!你私下里替人买官鬻爵,从中收受好处,光凭这一条,钱大人就可以把你送进诏狱,别说是你,你家老爷还有这位南洋的焦总督也脱不了干系。”
“那又如何?你别想讹我。”焦安不甘心受制于人,干脆死鸭子嘴硬,仍狡辩道,“老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如何会牵扯到我家老爷?咱今年七十,也算是活够了,汝紫敢逼我,大不了鱼死网破。俺这就自行了断,让汝等白费心机。”
“哈哈哈……”徐先生哈哈一笑,回道,“啧啧啧,焦管家,狗日的还想跟某家耍光棍,我呸!你还不够格。父债子还,你死了,有焦老在,你在泌阳的儿子咱们一时半会还动不了。嘿嘿,但你养在南京的外室替你生的儿子女儿全都脱不了干系。你放心,咱徐某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你怎么会知道?”焦安紧张地问,额头上青筋直冒。
“哼哼,你也不想想,能够瞒住东厂和锦衣卫耳目的事情,这世上还真不多!实话告诉你吧,别想让人把你的那个私生子转移走,我们的人早就盯上了!想跑,门都没有。”说罢,姓徐的哈哈大笑。
徐先生一副势大气粗的样子,焦安不知他的主人到底是锦衣卫的钱宁还是东厂佛保,但又不敢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位姓徐的主子即便不是上述两人,也必定是锦衣卫里的人。不然,如此机密的事情,他又能从哪里探听得到?
想到这,焦安顿时如同沉入噩梦,顿时泄了气。他背心一阵阵发凉,哭丧着脸问:“那你让我怎么办?我又怎敢相信你事成以后,不会杀人灭口,老夫活了七十,可没那么傻。”
“你想多了?“见他开始就范,姓徐的缓和了语气,说,”只要你把海图复制一份,这件事就算是了结了。咱们是来求财的,又不是图财害命,只要你不去乱说。谁也动不了你!况且杀了你有什么好处?多此一举,反而会引起他人的关注,这样的傻事咱们可没那么蠢。”
“如此甚好。但愿你能守信誉!我会尽快想办法的。”焦安咬咬牙说道。
“你放心,事成之后,少不了给你好处。咱们大人做事仗义,可从来不会白差遣人。”姓徐的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又威胁说,“焦管家,你最好别耍花样,想一直拖着不办,哼,门都没有!实话跟你说吧,徐某最多给你十天的时间,否则咱们一拍两散。”
焦安耷拉着脑袋想了半天,才嗫嚅着回道:“这海图在总督府机要室,负责看守的是军机处的人。十天太仓促了,在下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否则办砸了你也没好处。”
“最多一个月!没得商量。“姓徐的吊睛眉毛一竖,顿时一脸的狠厉,他恶狠狠的说道,”老东西,别再跟徐某讨价还价,否则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焦安无奈的点点头,抱了抱拳,说,“在下知道了,如果没其它的事,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见这姓徐的点点头,焦安转身就走,下了楼登上马车,头也不回逃也似的离开了扬州会馆。焦安不知道待他下楼后,里屋里便走出一人,如果他在这里,肯定会认出来,此人正是他的那位财神爷李宪李文昌。
……
李文昌从里屋出来后,先在门前窗下到处看了看,直到相信无人偷听了,这才回到姓徐的跟前,压低声音说道:“徐惟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着钱宁的旗号办事,你疯了吗?万一事情败露,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徐惟学嗤的一声轻笑,回到桌前坐下,端起酒盅将里面的残酒一饮而尽,这才说道:“李掌柜,你怎么知道本官不代表钱大人呢?”说罢,从怀里摸出一块腰牌,直接扔在了酒桌上。
李文昌拿起一看,官宦子弟出生的他当然认识,果然是锦衣卫试百户的腰牌。他心里一惊,恭敬的用双手把腰牌递过去,满脸堆笑的问:“失敬失敬,徐兄弟果然是手眼通天。几个月不见,竟然成了锦衣卫试百户,你真的认识钱都督?”神情依然不敢置信。
“哼,“徐惟学一脸的傲气,不屑地说道,”你以为徐某上次去京城是干嘛的,是不是心里还怀疑那五万银元是某家自己挥霍掉的,告诉你吧,咱们攀上了一棵大树,以后要发啦!”
“愿闻其详!”
李文昌躬身问道,依然心神不定,他从小耳濡目染,可知道与锦衣卫和东厂这样的特务机关打交道的风险,徐惟学这样一个县城里的混混出身的家伙,哪能处理好这其中的关系?他实在有些不放心。
徐惟学倒也爽气,他讲自己在京城的一番经历向李文昌娓娓道来。这些年来,汪直的五峰公司远洋贸易规模越来越大,手下的船队也越来越多。徐惟学作为汪直的心腹,被任命为其手下一大船团的团长,负责对印度和阿拉伯的贸易,渐渐也开阔了眼界。
生意越来越大,人手就显得不足。为此,徐惟学就让自己的儿子徐海也加入了的船队,父子两人都成了汪直的手下。徐海做了一年以后,却有了别样的心思。他没有像汪直、徐惟学一般专注贸易,而是打起了货源地的主意。而恰好这时,汪直有了新的想法,渐渐把心思放到了别的地方,也给了徐海发展的空间。
通过这些年的远洋贸易,汪直积累了不少财富,可以称得上是腰缠万贯。这人吧有了钱以后,胆子就会变得更大,想干一些以前不敢想的事情。尤其是他成为了平户藩的妹婿后,有一帮日本武士成了他的麾下,成天跟在他身边前呼后拥,觉得挺威风的。久而久之,汪直便萌生了去太平洋对面那片美洲大陆上搞一块领地,自己称王称霸,独自建立一国的想法。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松浦兴信一说,心中自有打算的松浦兴信也觉得这是个机会,日本岛的确太小了,限制了松浦家的发展。各怀鬼胎的两个人一拍即合。于是,汪直把精力放在了日本,他通过各种手段买来船厂的资料和图纸,偷偷仿造奴尔干造船厂的捕鲸船,专心打造适合跨洋航行的远洋海船,还真就让他弄成了。
准备了几个月后,汪直迫不及待的带着三条船就出了海,刚开始还一路顺风,直到遇到飓风,沉了两条船,自己的座船因为雷电击中,引燃了船舱里的易燃物,发生了火灾。这才有了在太平洋上遇到海难,被金州号所救助这件事。
言归正传,汪直渐渐的不太管南洋的业务,把它交给徐惟学打理,当起了甩手掌柜。刚开始徐惟学对汪直忠心耿耿,兢兢业业替他打埋南洋的业务。可到后来,情况渐渐发生了变化。徐惟学的儿子徐海是个不甘人下的主,徐海和汪直年纪相仿,非常嫉妒对方的成就,有了取而代之的打算。
他借着这个机会欺上瞒下,假公济私,慢慢的在公司里扩大自己的势力,大肆贪污公款偷偷组建自己的船队,打算时机成熟后,自个儿单干。儿子的想法,做老子的如何不知,虽然觉得对不起汪直,但为了自己的儿子,徐惟学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私底下大开绿灯,还替自己的儿子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