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忽然转过头,眸色极深的凤眼黑洞般攫住她的视线,眸底涌动着嘲讽的暗光。
“我也没有姓。”
在那座冰冷又黑暗的囚牢里生活的这些年,人人都这样叫他。或者有时他们背地里说起他,也会惊恐地唤他“那东西”。
江婉的话硬生生哽在喉间,心诡异地一跳。她并不熟悉这种跳动,却知道这感觉让她十分难受,好似怜悯,又似悲伤。
抱着小狼的手紧了紧,她沉默片刻,突地开口,声音明亮又温柔,“那你往后便跟着我姓如何?”
见他脸上迷茫,她轻咳一声,故作蛮横的样子,却又显得不大好意思道:“我救了你,照礼数你合该报答我!但、但我也不要你报答!为教你记着这恩情……往后你便用我的姓吧,如何?”
一番话说得漏洞百出又可笑,他却破天荒地没有打断,反而怔愣地望着她。
“江厌……唔…这名字不好听,”思索了下,她秀气的眉一皱又一舒,眼睛一亮惊喜道,“不如你就叫江厌离!厌离厌离,讨厌分离,听着便好多了!”
江厌离……讨厌分离……
男子神情微怔,心一空,望着她的黑眸目光璨亮。
这是她给他的名字,也是他第一次拥有一个名字。
“你是不喜欢吗?”见他久久不说话,江婉以为他是不喜欢,便连忙又道,“没事没事,我也可以就叫你‘厌’,那我……”
“江厌离。”他乍然出声道,“就叫江厌离。”
音落,江婉吃了一惊,懵然地抬眼看他,却惊讶地看见他脸上绽出个笑来。
姿容绝世的奇美男子薄唇勾起,幽邃的黑眸微眯,眸底银辉流溢,清明柔和。这一刻,在他一笑间,日月仿佛都黯淡失色。
失神地望着他,江婉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打破这幅美丽绝伦的图景。
“你先前说过,要找‘无忧草’?”见到她满眼惊艳的模样,江厌离头一次不觉得厌恶,甚至还有几分说不清的愉悦,“你找它做什么?”
乍一听到那三个字,江婉回过神来,又想起前几日他发怒的模样,当下心头犯怯。不过看他此刻似乎心情很好,又是主动提起,这才放下心来,老实回答道:“并非我要寻它,是我师傅来信,要我两月内定要寻得。”
说着,她从锦囊里掏出信来,递给他,“喏,你瞧。”
江厌离掀了掀眼皮,伸手接过。视线清明的一刻,只见他眉头一皱,神情间有了几分凝重。
这图上画的分明是无忧草的地图。可这张与他从那人书房里偷出来的却有所不同,上头标记的草的位置分明是在两个方向!可他定是不会偷错的……
莫非,这两张图都是假的?
“你师傅是何人?”略一沉吟,他向她问道。
“师傅吗?”江婉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个,不过她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师傅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早年曾在长白山居住过一些时日,“我师傅素来神秘,他的名讳我也不知晓,不过早年我曾听父亲称他为‘唐圣’……”
唐?
江厌离微愕,下意识便想到极久远的过往里,曾在意识迷离时见到过的那个人。
难道是他……
“怎么?你认识我师傅吗?”女子的声音将他从思索中唤醒,他低头往身旁看,便对上她好奇的目光。
被那双清澈温润,明亮若星的眼睛望着,突然地,他就什么也不想考虑了。
“……不认识。”镇定出声,他将那地图折了两折扔还给她,“既然要找,那明日便去找吧。图上的位置离这里不远,早些动身,天黑前应该能赶回来。”
捡起地图茫然抬头,江婉疑惑地蹙眉,“你怎么知道我们离得不远?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吗?”
闻言,男子身形一顿,忽地伸手往她怀里的小狼抓去,“这东西越看越碍眼,果然还是扔掉好些。”
“啊不行!你还给我……”她一惊,立刻伸手去抓,将刚才的疑惑都抛到了脑后。
月光皎洁如水,静谧的山夜中,男子一手举高呜咽发抖的狼崽,目光促狭地低头注视着身旁焦急伸手想将它抱回来的女子,趁她不备时,竟蓦然又是一笑。
那一笑极为清浅温柔,竟比月色更为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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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思南殿——
一身紫袍的光头男人领着一众奴才快步穿梭在宫廊上,神情凝重严肃。
远远地,离殿门尚还有近十米远,他就听见里头尖利痛苦的哭泣声。眉头一蹙,他立刻又加快了脚步径直推开门。
殿中央,仅着内衫的女子正从一旁的花架上举起个花瓶往地上砸。她身旁,男仆婢女跪倒一地,纷纷低头望着地板不敢言语。
花瓶恰巧砸在男人脚边,噼啪一声碎成几片。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而是直接走到女子身前,恭敬地俯身跪拜道:“臣,参加珍妃娘娘。”
珍妃失神飘忽的眼神随着声音落到他身上,见是他来了,她忽地表情一变,立刻蹲下身拉住他的衣袖,颤抖的声音似激动又似渴望,“国师!怎么样??找到他没有??”
“回禀娘娘,臣已经派人去了长白山,不过暂时还没有音讯。”
“没有音讯?!”女人的声音骤然拔高,一张艳丽娇美的脸也顷刻间阴沉扭曲,“区区一个长白山,这么多禁卫军,怎么会没有音讯?!”
国师垂着头没有说话。
“去……再派人,再给我派人找!!”
珍妃的行为愈发疯癫,她一边狂笑一边怒吼地在殿中游荡,又打碎了几枚花瓶。
“国师…你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末了,她又跑回来,跪在男人面前拉着他的衣袍急促道,“我好想他……我等不了了!!”
国师面色平静,十分镇定地一拱手作揖道:“臣领命。定会加紧派人去将那东西捉回来。”
闻言,珍妃这才似放心了几分,站起身几个云步跑到床榻边,抱着一件玄色长袍,似痴迷般用脸不断磨蹭,去嗅上头的气味,口中还不住喃喃,“阿厌,阿厌……我好想你!你快回来……回来……”
殿下跪着的男人眸中闪过一道暗光,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时候,冷冷勾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