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些深了。

酒楼的外面没有其他颜色，只有石墨般的黑。

就连酒楼里的灯光，也有些昏暗的不像话。

烛灯跳跃的火焰，照在了已经微醺的朱明脸上。

他的脸英俊又棱角分明，像是天山上的冰雪精心雕刻而成。

灯光黯淡，朱明的心也沉了下去。

现在，他已经背负起一百七十三条人命了。

缁衣捕头的一张马脸，比外面的夜幕还要黑。

黑的就像是突然发现自己养育多年的儿子，竟不是自己的种。

红玫瑰的声音凄厉、尖锐，如同黑暗中的鬼哭：“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谁也没有想到，那跑堂小厮，竟然是华山派的青木道长。

这位青木道长在十三年前，就已退隐江湖。

退隐的前夕，他还曾一人一剑，独闯了一遭拜月神教，力挫三位大天狗，全身而退。

大家更没想到的是，这位青木道长竟然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扮成了跑堂的小厮，以此来靠近朱明。

红玫瑰这时才终于醒悟过来，为何之前没有人回答谁是朱明的时候，这位小跑堂竟然可以答上来了。

纵使自己不出现，他也会在余三秋的‘压力’下，说出朱明的来路的。

仍然是一丝微不可见的白光！

仍然是一条狭长难辨的剑痕！

青木道长连剑都没拔出来，就已被一剑封喉。

谁也没有看出朱明究竟是如何出的手，又是如何杀的人。

在马脸捕头阴翳着脸，指挥手下收拾现场的时候。

江剑辰再一次看向了朱明，仿佛后者的脸上长了花一样。

他正在用肉眼无法辨认的速度喝着酒。

喝一口酒，看一眼朱明。

喝得很慢很慢。

正如朱明所说，那捕头非但没有找朱明麻烦，甚至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就好像朱明是一团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哨响。

既像是口哨，又像是鸟叫。

“我要走了！”朱明沉默半响，叹了口气。

“要去哪里？”江剑辰话刚出口，就已然笑了起来。

他这句话太多余了。

朱明从怀里闪出一把木剑，抓在手里，向门外走去。

外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夜幕连着天际，天际连着夜幕。

朱明沿着长街，缓缓从灯光中走去，没入了无尽的黑暗。

与此同时，黑夜中出现一只巨大的白色蝙蝠。

准确的说，是一个白色的，衣服被风吹起，看起来像是蝙蝠的人。

漆黑的夜，苍白的人。

他就像是一个影子，跟随着朱明远去的方向。

江剑辰没有抬头，也没有停下喝杯中的酒。

他慢慢地将酒喝完，然后脸色忽然涌上一层潮红，猛烈的咳嗽起来。

他用力捂着胸口，手背上的青筋都已凸起，像是蜿蜒的河流，不停地在颤抖。

直到一只有力的大手覆盖在了他的背上。

江剑辰这才微微缓过气来。

“谢谢！”江剑辰站起身来，就要往门外走。

“你要去寻那家伙？”掌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本可以避开的。”

江剑辰脸上的潮红还未彻底散去。

他的目光坚定有力：“我只不过是想要去向他讨要酒钱。”

“可是你从未在这里付过钱！”掌柜的忿忿道。

江剑辰瞪了他一眼：“我没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