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行贞回头看了看冯嫣,在她耳边低声道,“有事就喊我,我听得见。”
冯嫣点了点头。
魏行贞走后,偏殿里只剩下冯嫣一人。
她靠近灯火,将杜嘲风带来的文书放在灯下细看。
方才草草一瞥,只能提纲挈领地扫一眼大意,如今细细地读,冯嫣不由得皱紧了眉头难怪方才杜嘲风会感叹林安民这些年不声不响收集了这么多的证据,原来林安民从天抚七年,就留心到了魏行贞其人。
事情要从承平十四年说起那年贺夔被流放蜀地,在洛水边抚奏独幽,一曲终临之时,当场将古琴砸毁。
林安民也是喜好乐音之人,贺夔抚琴砸琴之时,他就在现场。待人走后,林安民痛心疾首地上前拾捡了古琴的残骸,想去岱宗山上寻一处清净的地方,把妙微的琴给葬了。
岂料随后他便发现灵机式的侧面有一处暗格,其中藏着一本薄薄的琴谱。
琴谱尚未完成,曲名未定,再加上古琴的琴谱一向谱简腔繁,琴谱上没有标记曲调的节奏,林安民即便想复刻仅有的部分,也无法还原当年妙微的想法了。
最令林安民惊喜的一点,是琴谱的最后,还有妙微的一篇文章。
妙微在文中说,想要写这首曲子,是想赠予一位山中偶识的知音,只是这位朋友不是人,而是个懂得音律的妖狐。
这妖狐自述来自域外,本名汲真,来到中土已有多年,每每化形为人总是破绽百出,哪怕是老人孩子见到了他,都能轻易看破此妖的身份,妖狐大为不解,一直闷闷不乐。
妙微感慨,人对异类何其敏锐!
想他自己,出生望族,性情狷傲,自幼便与周遭格格不入。
作为身负众望的长子,他既做不得官,也掌不得家,倒是在种地和抚琴上颇有些天赋和兴趣,然而说出去也只是贻笑大方,令父亲蒙羞罢了。
他郁郁寡欢地度过自己的少年时代,只有母亲一直包容着他的无能,尽管连母亲也不能理解他的心思,但就凭藉着这一点小小的自由,他在琴艺上的天赋迅速被发掘,并引来天子垂青,时人为之称奇。
十几岁时,母亲大病,临终前将他唤去塌边,说几个孩子中只有妙微一个叫她日日担心,夜夜忧虑,可如今人要走了,母亲却忽然想通了,人这一生,怎么过不是过呢?或许妙微早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一直定不下这个心罢了。
至此,妙微终于想通了,在去山中为母亲守孝三年之后,他没有再回去家中。
此后他一个人在山林间放浪形骸,出乎意外地,他竟没有觉得独居的日子多么难熬,反而恣意舒畅,唯一美中不足,便是偶得妙音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二挚友可以分享虽然经常有琴友不嫌山高路远,跑来与他切磋,但那到底还差点什么。
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是异类吧。
这种孤独感直到他遇到汲真时,才微微消解。
这只妖狐对音律实在擅长,而且耳朵很刁,每次妙微出门采风,妖狐总是远远跟随。
如果那日妙微状态不错,妖狐就会站在远处听到最后,但如果那日妙微心中记挂着什么杂事,以至于抚琴时有些分神,妖狐听了几句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