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嫣侧耳倾听她早就感觉到姑婆在这件事上必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也不确切罢了。
冯榷稍稍仰头,望着此刻在山涧中盘旋的一只孤鸟,
“冯黛说,那里有一座监牢。”
“监牢……”冯嫣低声喃喃着这个词,“谁的监牢?”
“不知道呢,我想,姐姐指的,就是关押者冯家女儿们的监牢吧。”冯榷又道,“死后我们的灵魂不再往生,而是变成长针刺入地下,像一座河堤抑制着灵河的泛滥……每一个死去的我们,都和当初的圣祖一起沉落,维系着此世的平安。”
“那姑婆方才说,祖母的灵识二十四岁就留在了这里……是什么意思?”
“是复仇。”冯榷答道,“她恨我们,恨我们为了保全她的性命,让言甫死在长陵。悲愤之下,那一晚以言甫之血进行献祭的时候,她在阵法之中做了一些手脚。”
听到“在阵法中做手脚”,冯嫣又是一怔。
“祖母她……做了什么?”
冯榷摇了摇头,她哪里能知道这样的细节……
冯榷皱起眉头,轻声道,“我只知道她悄悄将自己的血也融去了阵法之中……那个时候,她像疯了一样,什么也不管、不在乎,只想把整座长陵都毁去,让一整个天下都跟着一起陪葬。”
冯嫣骤然回想起先前看见的,如同走马灯的片段。
嘈杂的风雨声,单薄的身影。
一个在雷雨中执剑自刎的人。
腥烈的血气。
“姐姐的复仇,从那天就开始了,虽然那一晚被她毁去的墓碑不过十之一二,且很快就被我们的祖母制止。”冯榷轻声道,“但据她所言,她只是需要时间。”
“用来……做什么的时间?”
“用来等待一个新的阵法在长陵地底生成的时间,”冯榷轻声道,“长陵当时被毁去的石碑只是表象,她真正想做的,是把所有因此禁锢在长陵地底的魂灵都放出来,即便这样一来会让灵河泛滥……也在所不惜。”
“之后呢?”
“之后,我们就眼看她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冯榷低声道,“她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不论是身体,还是性情,都突然变得非常谦顺,父亲和母亲吩咐什么,她就做什么,没有半点违拗……”
冯嫣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当初一心想要逃走的冯黛,在心上人死后却忽然回归了平凡的生活。
冯榷接着道,“她需要一段隐蔽的生活,需要不被任何人打扰,所以她成婚、生子,于是所有人都真的觉得阿黛大概是缓过来了,懂事了,她已经顺遂地回到了既有的生活,不必再担心什么。
“再加上,当时家里人几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我的婚事上,没人再去管姐姐每日在自己的院子里做什么……”
“那我的祖父呢?”冯嫣问到,“他们是夫妻啊,总不至于他也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那个人受不了姐姐的冷漠,所以在你父亲出世后不久,他们就分居了。”冯榷低声道,“那段时间我忙着抗婚,为了避开那些麻烦事,我一年有八九个月都跟着平妖署的除妖师在外狩猎,两三个月里,才有一次去阿姐那边看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直到承平十六年……”
承平十六年春,冯远道与李氏成亲,秋日,李氏被诊有孕,再之后冬日,冯黛急病,不治而亡。
“我不知道姐姐是什么时候改的主意。”冯榷轻声道,“但……她确实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