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公主坐在案前,汗水洇湿了她的鬓发,紧贴着她淡粉色的肌肤,旁人看来,越显公主容色秾艳,绮丽迷人。
像靡丽的湿哒哒的花儿,恹恹的,却自有一股咄咄逼人的艳色自骨子里散发出来。
这等尤物,有些人不想要,有些人却要不起。
陈怀恩看着这位公主懒懒散散吃着酒,玉色的肌肤上染上了粉晕,宴会上许多宾客的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在她的身上,她却浑然不觉,只自顾自吃酒。
一大早到现在,没吃什么东西,可不是把元羲饿得够呛。只是天热又出汗,她便只是饮酒,并不如何吃东西。
那红红的唇咬在白瓷酒杯之上,便如咬在某些人的心里。直叫人觉得心口火急火燎地烧着。许多人见了元羲今日的及笄礼,心思已活络起来。
这样的公主,尚之也不错,有颜色不说,身后还有如许财富。自来财帛动人心,有些人便是在官场爬一辈子,也未必有公主之富,家中有不肖子孙的勋贵,便都打起了元羲的主意。
元羲空腹喝了几杯,便觉难受,刚好想着可以借机离席,便索性装醉,叫双鹤和四喜扶自己起来,去偏殿休息一会儿。
双鹤却真的担心她,忙去请太医。元羲扶着玉盆吐了几次,把方才所饮之酒尽数吐出来,便靠着椅背闭着眼,颓坐着等太医来。
一时殿中静悄悄,全无一丝声响。
“谁?”四喜突然出声道。
陈怀恩捧着一碟糕点,悄悄走入殿中。他原是探头探脑在殿外,却被四喜喝破行藏。
“你是何人?”四喜奇道。
“小人广德殿陈怀恩,见殿下空腹醉酒,便拿了这碟好克化的枣泥山药糕来……”
元羲眯起眼睛,看着那盘糕点,见都做成花样子,整整齐齐码在白瓷碟子上。如今肚里空空,看着这糕点,竟口齿生津,有了食欲。
只是这样不明不白的人拿过来的不明不白的食物,她自是不吃的。
便复又闭上了眼睛。
四喜见了,道:“殿下在此休息,闲杂人等一律免进。见你是好心,便不罚你,速速退下罢。”
陈怀恩放下糕点,飞快退下。
四喜看着这碟糕点,又好气又好笑,随即心中一叹,不复言语。元羲亦睁开眼看了那碟枣泥山药糕一眼,嘴角一勾,轻声道:“查一查这个人。”
四喜低头道是。
双鹤去请了太医来,胡子花白的老太医闭着眼切了元羲的脉,又鼻头微动轻轻嗅了几口,便心下有数,唰唰写了方子,递给双鹤。
大意是好好休息,不要酗酒,不必吃药。
双鹤向来谨慎,还是不放心,追问了一句:“真的不必喝药吗?”
老太医吹胡子瞪眼睛,道:“这是怀疑老夫的医术?药是什么好东西,可以随便乱吃的吗?”
这样说来,便是没事。双鹤心平气和地告罪,只道自己心急无知,并非质疑太医的医术。
元羲闭着眼睛,道:“廖太医,你可别欺负我的人。”
那廖太医便笑嘻嘻,道:“不敢。”
他同元羲打过好些交道,认识元羲比双鹤她们还要久一些。元羲刚来宫里,乱砸东西弄伤自己的手,还是他给包扎的。
双鹤去送廖太医,元羲整了整褕翟,扶了扶花冠,预备再去正殿那边露个脸,便当陪坐全席,完成任务了。
却不想,才走出几步,便看到不远处沈珏在跟嘉蓉说话。
佳木葱茏,两人站在树荫下说着话,阳光穿透枝叶间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给他二人镀上了一层华光。
沈珏今日受皇后之托,来给他这位公主表妹讲道理。嘉蓉从小就佩服他,最爱听他的话,如今她跟沈皇后闹别扭,一直不肯低头,皇后心里难受,便只得让沈珏一试。
沈韶卿看着低着头的嘉蓉,道:“你可是觉得委屈?要不要哭一哭?”
嘉蓉确实心里委屈,她这样的年纪,感性大于理性,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情绪上觉得委屈是另一回事。母后竟然连开导她都已不愿,直接让表哥一个外男过来当说客。无非是告诉她两件事,第一便是皇后绝不会先低头,第二便是表哥同她绝无可能。
嘉蓉眼中蓄满了泪水,额头抵在沈珏胸膛,无声哭了起来。
太委屈了。
元羲的生母不在,父皇却对她荣宠至极,给她这样大排场的及笄礼,又有这样的封号和食邑,无不显示着她是最受看重的公主这一事实。而她呢?从前还觉得与元羲有一争之地,如今却清楚地明白,她既不是母后心里的第一,也不是父皇心里的第一,她是第二第三甚至第五第六,也或许根本就不在此列。
沈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元羲。
及笄了的昭宁公主穿着太过华丽庄重的礼服,头上花冠在阳光下越发闪耀,而在这些之下的公主本人,却鲜嫩的像一颗剥了外壳的荔枝。
叫人看了口齿生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