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与千年之前的圣人一模一样,清傲高远如仙神,恍如隔世。
于是他笑了,低沉、嘶哑,透着举世无双的狂妄。
他自长阶而下,高歌道:“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他的声音响彻层楼,在场众人被其气势影响,道心震慑,四下皆寂。
有这天地森罗皆为之战栗的气场,这莫名其妙的疯道士,绝对不简单!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理宗为首的儒士张世谦稳住心神,沉吟一番,低声道:“出自《论语·微子》,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
他说到此突然一顿,这首歌当初是为劝说孔圣避世,莫要涉入这浑浊乱世。
这道士此时高歌楚狂,那凤鸟又会是谁呢?
然后张世谦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士擦过了他的身侧,路过心、墨、法、兵四家天之骄子,皆是未曾施舍一眼。
然后,他径直向着大堂之中负手而立的白衣青年走去。
四下大哗。
谢景行抬起眼,一双漆黑又冷寂的眸子,映照着他的狂妄高歌。
胆敢把籍籍无名的他与圣人作比,又讥笑他“何德之衰”,普天之下也仅有一人。
于是他慢慢地笑道:“怎么,想警告我‘今之从政者殆而’吗?”
玄衣披发的男人只是抬手扔过去一小坛黄粱酒,慢条斯理道:“你会听吗?”
谢景行摇头,道:“当然不会。”
那高唱楚狂之歌的玄衣男人似乎预料到了这个答案,嗤笑一声,道:“明知不可以而为之,愚蠢至极。”
谢景行却笑道:“凤鸟将至,洛书河图,天下抵定。”
玄衣人一顿,然后挑起了眉,语气带笑,道:“好高的志向。”
他此次来云梦城,便是要把儒宗重新带回天下人的视野。
圣人谢衍一生积极入世,年少时便行走天下,广济苍生,他收集上古散落的孤本、历史与著作,将上古时代没落的儒道系统地归纳整理,创造功法,让其成为当世显学。
当年一人一剑,山海跋涉,从零开始都过来了,如今儒宗根底还在,道统仍存,三相又将其发展出理与心两个分支,若要复兴,总不会比之前难。
而他所警告的“今之从政者殆而”,他已然有心理准备。
现在的仙门第一人,长清宗宗主宋澜,从前就被他压了一头,所以看不顺眼他与儒宗,他陨落后怎么可能不打压他的宗门?
此次想要使得儒宗重回仙门视线,谢景行不仅要面对儒道内部的竞争、诸子百家的新仇旧怨,更是将整个仙门打压,十分凶险。
而玄衣道人也不生气,只是略略勾起唇,面容清俊,正气凛然。他笑道:“在下无涯子。”
无涯子!那可是长清宗最知名的天才,不过一百余岁便修成元婴,前途无量。
而他口中的凤鸟,却是来自已经破落的儒宗。
他欣赏这儒门小弟子,难道意味着长清宗要与儒宗修好吗?
谢景行哪里信他的鬼话,他看着面前人那张虚假的面皮,面上却丝毫不显:“在下谢景行,见过无涯子道友。”
理宗文士张世谦起身拱手,淡淡地道:“无涯子道友,许久不见。”
心宗的少年封原也吐掉嘴里的瓜子皮,笑嘻嘻地道:“道友好啊。”随即又是眼尾一挑,道:“我家宗主可是说了,其他人被欺负了,我们不管,但是他——”少年指了指谢景行的方向,“你可别欺负了去,不然我家宗主要亲手收拾人的。”
在场的墨、法、兵三家,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封原哪是在警告无涯子,分明是指桑骂槐,敲打他们三家呢。
无涯子一笑,慢条斯理道:“在下只是打声招呼,算不得欺负人吧。”然后一撩衣摆,对着楼上淡淡地道:“陆平遥,还要待到什么时候,该走了。”
谢景行手中竹笛一转,漆黑的眼中波光一敛。
这无涯子,肯定是殷无极,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摇身一变,披上一层道门天之骄子的温良外皮,但是铁定是要搞事情的。
姓陆,殷无极常带在身边的心腹,该不会是……
“知道了知道了,一见到美人就把我忘在后头,你们这群武夫,真是见色忘友……”年轻的公子一身苍青色书生衣袍,腰间缠着环佩,从楼梯之上下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客栈的老板黄生,面带微笑,似乎与他相谈甚欢。
谢景行不动声色地一扫书生的脸,苍白平静,一身病态,却有种挥不去的抑郁之色,看上去柔弱无害的很,乍一看去,对方不过是个病鬼书生。
但他绝不会认为,陆平遥是个简单人物。
因为殷无极心腹之中,唯有一名书生,同样,也是魔道帝尊信任万分的智囊。
渡劫期魔修,神机千面——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