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闻世事对于修真界的事情,谢景行的确缺课不少。
他的百事皆通只停留在五百年前那时陆家还是钟鸣鼎食之家,在海外十三岛中位居翘楚。
怎料到五百年过去,陆家被灭了满门,遗孤却阴差阳错拜入了儒宗。
若是今日陆辰明不倾诉谁都不知道平日的天才少年,实际上背负着灭族血仇不得不以懒散外表伪装自己,压抑自己内心。
谢景行对陆机人品颇有听闻他也是个五洲十三岛名声斐然的书生,一身铮铮傲骨。后来不知为何堕入魔道销声匿迹又在一千三百年前出现在殷无极身侧身居魔门高位成为实质上的魔门总管。
且不论到底陆机是不是陆家的灭门凶手,陆辰明一时失控显出异常,那位魔门军师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是一个不慎就会引起怀疑。
陆辰明已经慢慢地平复下心情他自然看得清情况,自己是断然不能因为私仇连累宗门师兄弟,与仇人起冲突的。于是他把仇恨生生咽了回去:“小师叔我知道这件事情教你为难了但是一定多加小心,尤其是那家伙……杀人不见血。”
谢景行:“我知道,但是你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
陆辰明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哑声道:“宗主对我说过,连同门都不能告诉。”
谢景行:“那为什么肯告诉我?”
陆辰明认真道:“因为小师叔是不同的,宗主救了我的命,他信任你,我就信你。”
这孩子看似精明,但是太实诚,在修真大道上肯定是要吃亏的。
谢景行失笑,道:“那我自然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然后,他伸手拉了一把还在颤抖的少年,向他的肩膀里无声无息地拍进一缕灵力,梳理他紊乱的经脉,然后温言细语道:“当下最为紧要的是,我们得想一个说服陆平遥的理由,把你的异常圆过去。”
“这样,他才不会去深究我的身份?”陆辰明抿紧了唇,肃然道:“是我太激动了,在他面前没有克制好。”
“想报仇吗?”
“想。”陆辰明随即抓住了头发,按捺着几乎撕裂脑袋的疼痛。
他脸色又自嘲地道:“可惜我当时还小,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他方才使用的功法,还有他说那句话的语调,简直一模一样……”
谢景行觉出几分异常,却又琢磨不透,于是试探着问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陆辰明摇了摇头,道:“当年我只见了一眼,甚至连脸都没有看清,但是,能够以一己之力屠灭陆家全族的人一定很强,现在的我斗不过他。”
陆机是魔门军师,渡劫修为,怎能不强?
他若想灭陆家,也当真能够做到。
谢景行叹了口气,神情严肃:“我们现在回去找陆平遥,我帮你圆过去,正好探听消息,但是答应我,不可冲动行事。”
陆辰明恢复了平静,他把手背在脑后,刻意摆出一副平日的懒散模样,却笑的勉强:“我知道的小师叔,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既然连陆辰明这个遗孤都不知道凶手身份,就说明陆家灭族案是个无头案,世人甚至不会将其与魔门军师陆机联系在一起。他若想要探知真相,势必要迂回行事。
谢景行觉得自己的位置越发暧昧。
他既是儒宗这场仙门大比的掌舵人,必须护好师侄们,在仙门大比闯出成绩,却又始终与祸乱云梦城的魔宗一系走的近,甚至还与魔道帝尊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多亏是和平时期,暂时休战,在仙魔大战时期,他这种立场分分钟是要被剔仙骨逐仙门的。
留在原地的殷无极一行等了一阵子,见影影绰绰的晨雾中,谢景行领着陆辰明回来了。
白衣的青年身姿如仙神,一举一动皆雅正,不染纤尘,却因为照顾少年的缘故,刻意放慢了脚步,不再淡漠冰冷,显得有几分人情味。而那少年又恢复了往日懒懒散散的模样,两人之间像是共享了什么秘密一样,挨得很近,平添了几分亲密。
殷无极又冷哼一声。
陆机知道这是自家帝尊不悦的信号,头皮有些发麻,连忙迎上去,笑着对谢景行道:“这位陆小友可恢复正常了?”
谢景行淡淡地一笑,率先行了一礼,道:“辰明从前与人斗法,曾经惨败在一个与陆先生十分相似的道友手中,差点一蹶不振,他思及过往失利,方才失态,还请陆先生宽宥。”
他也不客套,喊起了陆先生。
殷无极微微眯起了眼睛,暗自冷哼一声,不说话。
陆机感觉到自己脊背像是针扎一样的疼,心里叫苦,他哪敢顶着帝尊杀必死的眼神受这一礼,抬手一扶,笑道:“谢先生言重了。”
谢景行坚决道:“礼不可废,小辈举止失当,自然由长辈代为教育。”又不着痕迹地从他的虚扶中撤出一步,温声道:“来,辰明,向陆先生道歉。”
帝尊见他与陆机保持了距离,眉目才稍稍舒缓了些。
军师觉得那芒刺一样的杀意减轻了些,才僵硬这收回手,心里暗暗想着:逃过一劫。
帝尊这是醋桶都打翻了啊,这酸的。
陆辰明身形挺拔修长,端的是一个俊秀的好少年。他垂下眼睫,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浑然看不出他是面对着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