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神机军师与圣人的改造彼时私塾已非旧时模样,在怨气瘴气恣意沉浮的王都中成了城中唯一的安全之所。
谢景行放不下的是他曾为之鞠躬尽瘁的儒道。即使其中曾有因为儒门沦落而离散的门派。曾为一道至尊,若是能放任自己曾庇佑过的门派弟子们去送死,便是太过狭隘了。
但他却不打算把他们当做温室里的花朵,牢牢地护在结界之内。
若是把握好风险这是最好的修炼。
毕竟红尘卷可是曾是他的法宝啊。
素衣的先生依旧如临江之仙坐在庭院之中。身后的榕树洒下碎金,为他镀上一层温柔的光边。他膝上放着一把琴,而他正在为之穿弦,神色专注。
韩黎刚走。他是被谢景行从天牢中捞出来的近日身体才恢复。方才领着自家宗门活下来的弟子来拜见,神情恭敬,俨然是彻底把这位高风亮节温柔慈悲的圣人弟子奉上了神坛。
法家弟子向来桀骜,他们都如此更别说其余人了。
若不是此次患难这些眼高于顶的百家弟子也不会紧紧地团结在一起,而真正让他们放下芥蒂的无非一个谢景行。
他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谢景行用刻刀正在雕琢琴首却被人轻轻柔柔地握住了手腕取下了手上的小刀。
来人带着淡淡的笑低下头轻声道:“师尊何必亲自动手。”
谢景行道:“总归得有个趁手的兵器。”又看向结界之外,天空中黑沉沉的怨气已经能够看得清了,但是没有到时候,即使是他们,在寻不到蛛丝马迹的情况下也不得贸然出手,但是谢景行知道,最终的时间点已经临近。
那时,所有的线索将会被串联起来,而幕后之人,也会露出破绽。
“仍然不用剑?”殷无极温和地询问道。他坐到谢景行的身侧,即使见他还冷冷淡淡,像是为之前的自作主张生气,却又褪去了些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至少,任由他拂过自己的手,治疗刀留下的些许细伤。
“不必,在能够取回山海剑之前,我用别的法宝即可。”谢景行正在雕琢的琴用的并非什么天材地宝,而是像之前损毁在自己天魂一剑下的竹笛一般,只是平平无奇。
殷无极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然后有些不高兴地道:“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谢景行穿弦的时候一走神,失了手,然后道:“怎么?”
帝尊用不阴不阳的口吻道:“忘了我是炼器大师这件事。”说罢,他又等了一等,像是在等他开口求助一般。
谢景行瞥了他一眼,对他幼稚的心思了如指掌。有点想笑,又忍住了,重新挑了一根弦,看了看成色,然后道:“所以,别崖是毛遂自荐,想要替我打造法宝?”
殷无极虽说是炼器大师,但是没人敢求上门。
要么是活得不耐烦,要么就是有足够的价值和胆量,或是足够的实力,能从魔宫全身而退。当然,还要殷无极当天心情不错。
他这辈子,哪有这样明里暗里地暗示着对方,恨不得倒贴的时候。
“那要看谢先生的态度了,若是肯好好求一求本座,替你打一件趁手的法宝也不是不行……”殷无极支着下颌,懒洋洋地窝在他身侧,刻意地端了端架子。
谢景行却是知道他口不对心的。
帝尊看上去矜持雍容,高贵端雅,实际上颇有些孩子心性,也就在他面前体现一二。前些日子孤注一掷地向他表了心迹,没有被断然拒绝,还得了一个师尊愿意待在他身边的承诺,正处于这五百年来心情最好的时候。
于是谢景行顿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琴,颇为宽纵地道:“好,那便麻烦别崖,替我斫一把七弦琴。”
殷无极听了拜托,颇为受用,却看了放在他膝上的那把颇为粗糙的琴,道:“那你这把该如何?”
“有了别崖替我斫的琴,自然不需要这一把了。”谢景行淡淡地笑道:“也是随手做的,不过花了一日功夫,放着便是。”
“都已经做到这一步,若要丢弃,不如做好了给我。”殷无极轻描淡写地道:“一换一,我总不能太亏。”
他兴许是掩饰的太明显,谢景行笑了。他本就没有真的为之前他把这段关系闹的人尽皆知的事情生气,殷无极毕竟还是有分寸,只是以“无涯子”的身份陪伴两侧,想要一个光明正大,允了也无妨。此番凑过来服软,在他眼里看来,却是乖巧的紧。
他从前也是这番,惹了他生气,却又找各种理由婉转地来求和。
当然,圣人也从不拆穿。
“你若是要,我大可以做一件更好的给你。”谢景行调整了一下琴弦的松紧,然后上了松节油,轻笑道:“你馋相卿的太古遗音很久了吧。”
“……想多了。”殷无极把玩着他的发尾,用拇指揉搓着,手中青丝柔软顺滑,他爱不释手,口中却是否认。“白相卿那小子,平日看着不显山露水的,实际上粘你的紧,巴巴地从你那里得了把琴,当个宝贝炫耀……”
“所以你看不顺眼?”谢景行又笑了,帝尊听话起来,性子柔和的很,竟也会争风吃醋的。
“肤浅的小子,太古遗音我也会做。”殷无极哼了一声,又道:“……你说要替我斫一把更好的琴,不会骗我吧?”
谢景行见他真的心动了,失笑,然后道:“骗你做什么?”然后又柔和了眼波,道:“别崖,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