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干。”萧珩的身躯高大俊朗,站到他的面前时,像是一座高大的山。他在手,有种万夫莫敌的豪气。“跑?你把萧某当成什么人了?把救命恩人扔在这里,只顾自己性命,可不是萧某的作风。”
少年攥紧了拳,还想说什么。
萧珩头也不回,恩与义,相识微末,过命知交,并肩作战。他有着绝不能走的理由。
剑碎。枪断。
这大抵是极限了。
漫漫风雪中,传来一声悠扬的剑啸声。
由远及近。
萧珩一怔,继而感觉到一股让他头皮发麻的压力。那对武者来说,是几近于震慑的气势,教他膝盖轻轻颤抖着。
断裂,没入地表,一身血仿佛将他浇透。而他只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露出深邃的一双眼,看向漠漠的远方。
“这种剑意……”他喃喃地道。“那里是谁?”
蛮人精锐似乎也震慑住了,他们发出烦躁的嘶吼声,犹如不安的野兽。
一时间,天地皆静寂。
从远处,走来一名长衣黑发的书生。他披着一件青色的大氅,一只手搭在衣上,压一压这过盛的风雪,仿佛从画中而来。另一只手却握着一把剑,古朴锋利,比这雪还雪亮三分。
他走得近了。搭在大氅上的那只手,比这新雪更素白,比起剑,也许更适合去执一支花枝。他眉目比山水更清隽,身影比新竹更修长,环佩琳琅,携一身风流。
这样风雅的人,不该在这荒漠深处。他应当挑灯燃香,应当煮茶相待,应当抚琴吹笛,去做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情。
“谢先生……”少年想要用手肘努力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失败了,倒伏在覆了一层薄雪的荒地里,身上除了血污,就是泥泞。
犹如多年前陷入污泥中一般,满身的杀戮与死气。他不该去沾染这世上独一份的洁净,却渴望地看向他,好似看到了万千世界里唯一的光明。
谢衍停在他的身侧,少年只能看到他纤尘不染的衣角,与他风中微微飘动的苍青色大氅。
“还站的起来吗?”谢衍的声音很稳,即使在苍雪中,他的音色也不会被利如刀的风雪覆盖,而是清若深水,温雅淡然。
“先生,是来找我的吗?”少年咳出一口血,又怕污了他的衣角,连忙偏过头,血花在地上盛开。他其实从未想过,谢先生会出现在这里,于是他本能地道歉:“学生太弱,给先生添麻烦了,我……”
“你昨日旷课,今日难道也想旷课不成?”
“……”他是来抓逃课学生的吗?
“罢,先随我回去,落下的课程日后再补。”谢先生转过身,负着手,冷冷地看向蛮人大军:“就是你们欺负我的学生?”
谢衍是修真界最为年轻的大乘修士,在红尘行走时不动灵力,不代表他不能用。
他现在就相当生气。
他难得用心教的好学生被人伤成这幅样子,伤痕累累,满身是血,像是路边的弃犬,谁都能踩一脚。这得花多长时间才能养回以前活蹦乱跳的模样。
山海剑动。
长剑劈开风雪,直取蛮人大军。他只是一个人,却于万军之中来去自如,只是剑光,满是剑光。
天地倒伏,万军齑粉。
“撤退”只是一个照面,巫师便意识到对方是大能,他以巫术操纵蛮人军队,在俗世里打遍无敌手,但若是对上真正的修士,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他立即脱出躯壳,化为血雾,向着远方急速掠去。
谢衍看了一眼从蛮人脑袋里爬出的虫,淡淡地道:“以傀儡虫控制凡人,为修界大忌,杀无赦。”
说罢,他再度扬起剑。
不知是剑意更盛,还是雪光更美。
一剑穿过血雾,那血色惨嚎一声爆开,化为灰烬。
少年扬起脸,看着那凛然的剑。那是令他目眩神迷的神光,而逆光而立的先生,犹如降临他生命的仙人,印在了他瞳孔深处。
他的浑身血液都在沸腾叫嚣,他要拜入他的门下,他想要得到至高无上的力量。
还有,呆在他的身边。
萧珩放松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脸上的血,道:“可算是活过来了,那位是来救你的吧,你认识这么厉害的人早说啊,害我以为要和你一起死了。”
先生真的是来救他的吗?
少年不敢想,道:“先生不会专程来救我,一定是因为蛮人的事情……”他说到这里心中又是惶惑又是忐忑。
万一呢?万一先生是真的发觉他不见了,专程来寻他……
谢先生这么好的人,他这种生在淤泥里的人,值得吗?
一剑翻覆天地的青年,与风雪之中转身,回到了他的身侧。
少年想竭力爬起来,伤腿和胳膊却抬不起来,又重重跌了回去。这是他最狼狈的样子,却独独不想被先生看见。他眼眶一红,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十指抠入荒地里,仿佛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委屈。
谢衍哪还不懂他的倔强,轻轻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少年身上,把他瘦削的身躯裹起来。他一向爱洁,但是此时却未表现出排斥之感,素白的手指握住少年满是血污的手,道:“我来晚了,受委屈了,嗯?”
他很少这么温柔耐心,就为安抚一个孩子。
他见少年咬着唇不说话,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印着他的脸,看上去快哭了,想要伸手去触碰他的衣襟,却又缩回去,于是谢衍抓着他的手腕,叹息一声,道:“想碰就碰,你才多大,撒个娇我又不会笑你。”
“谢先生爱洁,学生不敢。”少年牢牢地记住他的喜好与习惯,小声道。
谢衍叹了口气,查看了他左臂蔓延的毒素和那条伤腿,从袖中取出一颗丹药,道:“张嘴,压在舌下含一阵再咽下去。”
冰凉的手指触碰唇瓣,少年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眼睫轻颤,他连忙一闭眼,把药丸噙到口中,心里却在反复回味先生指尖的温度。
不多时,毒素已经褪尽。
谢衍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休息的萧珩,也随手丢了一颗伤药过去。
萧珩一笑,坦然地一咽,觉得丹田处一股热流,身上的伤势也一轻。
“多谢先生赐药。”他颇为江湖气地一拱手,道:“在下萧珩,之前承蒙贵徒搭救,感激不尽。”
萧珩见少年呼吸平稳,脸色红润,依偎在老师的怀里,脸上的戾气褪尽,倒是真的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了。他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在白衣上留下带着血痕的手印,而一向爱洁的谢先生竟是一句话也没说。
他只是把少年用青色的大氅裹好,教他不要冷着,然后把他抱起来。他道:“萧将军可以站起来吗?”
萧珩道:“自然是行的。”
谢衍见少年睡了,试了试他的体温,然后道:“跟上吧,我们先回城。”
不知道大家看没看过一个新闻。
瑞典隆德大学的一名伊拉克博士被困敌占区,导师带领雇佣兵顺利救出,只为督促他完成论文。
谢先生就干的这件事,天大地大上课最大,谁也不能阻止我的学生好好学习,然后只身闯入敌营把学生救回去写作业……
修真界好导师。
萧将军和帝尊的第一次见面就混成了过命兄弟,后来他们再见就是在魔洲了。
谢先生要回去好好教育学生了。帝尊拜个师怎么这么难啊2333
其实你导师快松口了,真的。
对早年的谢校长来说,天塌下来也别阻挡他教书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