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抬眼看去,静等她的下文,莹昭容思索一番,徐徐将诗词念出,
“昨夜圆非今夜圆,却疑圆处减婵娟。一年十二度圆缺,能得几多时少年。”
字面工整,立意甚好,虽不算上乘之作,短短时间内能作出来却也说明了她的水平。
云婉仪微微点头:“尚佳。”
简宿涵将诗来回咀嚼了几遍,而后笑开了,抚掌轻叹,
“妙极妙极,姐姐赢了,妹妹自愧不如。”
到底是婉妃一派的人,万一被自己下了面子要报复回来,料想皇后也不会费劲护着自己,刚才献舞已然高调,现在还是低调点,夹着尾巴做人吧。
众人见状心中难免失望,方才几番诗令还以为这简贵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没想到不过尔尔。
皇上走至莹昭容面前,捏了捏她的下巴,他似乎极为喜欢这个动作,
“还是你福气好,那匹烟暖玉织纱归你了,这可是阖宫独一份。”
莹昭容喜不自胜:“谢陛下赏赐。”
简宿涵盼她见好就收,可某人却偏偏得寸进尺,莹昭容不着痕迹与婉妃对了个眼神,然后看向一旁的简宿涵,略略提高了声音道,
“妹妹不必自谦,想来你也有了诗,无论好坏念出来给大家听听,左右我们也不笑你,良日佳节全当图一乐呵。”
她说完竟还让侍墨宫女端了纸笔,
“来,将诗词写下留存起来,日后回味也是一番乐趣。”
简宿涵若作得好,挂在这里没什么,但若作的不好,就是一个笑料,莹昭容料定简宿涵写的诗狗屁不通,存心辱她。
婉妃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流连一通,咬着指尖笑开了,
“是极是极,简妹妹写了吧,想来你的诗才不差,我们无缘得赏也是可惜。”
皇后从始至终不曾说话,又怕简宿涵折在了这里,倒是不美,正欲开口解围,却见简宿涵一言不发的拿起笔,挥毫在纸上开写,人群逐渐围了过去,
“明月明月明月……”
沈贵姬围在一旁,轻声念出开头,随即心中嗤笑她写的什么玩意,然而待再往下看去,脸色却是微微一变,
“……怎奈乍圆还缺。恰如年少洞房人,暂欢会、依前离别。小楼凭槛处,正是去年时节。千里清光又依旧,奈夜永、厌厌人绝。”
她最后一笔写尽,已是满座寂然。看懂的在沉思,看不懂的也不敢出声。
云婉仪半晌才吐出一口气,
“千里清光又依旧,奈夜永、厌厌人绝……好绝的词,此篇当为今日魁首。”
简宿涵静静看了眼面色涨红的莹昭容,一下一下捋着雀翎金钩的尾羽,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提笔,将方才写好的词尽数用墨糊了去,
“涂鸦之作,众位姐姐一笑置之就罢了,保存倒是不必,且给我留些面子。”
本也是一代词宗柳先生的佳作,借用打脸已是冒犯,哪儿有颜面留下供后人品评。
她言笑晏晏,爱读书,却不是清高孤傲的性子,才情满腹,却也不会瞧不起旁人。皇帝望着简宿涵,蓦的想起那日祈愿节百年树下,她替小宫女写经幡的情景了。
莹昭容也算识趣,知道简宿涵有意放她,见好就收的道,
“妹妹这话真是羞煞我,此篇一出我日后再不敢写咏月诗,我输了,心服口服。”
婉妃倚在皇帝身旁,牵着他的衣袖撒娇弄痴,指着她们道,
“陛下您瞧,方才还吵着要搜罗了和妃的东西去呢,现在一个二个都谦让起来了,依臣妾看这两首都不错,二人都应有赏才是。”
皇帝看也不看她,只负手而立,静静望着简宿涵,
“那便都赏吧。”
今日侍寝皇帝会翻谁的牌子,大家心中约摸都有了数,难免有些兴致缺缺,之后宴席散去,简宿涵直接与皇帝同乘一撵回的太元殿。
“朕竟不知你舞跳得这样好。”
帝王慵懒的倚在撵中,怀中温香软玉,实在是占尽人间之美。深夜的凉意还是有些深,简宿涵窝在皇帝暖和的怀抱里,舒服的眼睛都不想睁,白玉似的指节轻轻划过他的衣襟,
“不过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许是因为困倦,声音带了些软糯的意味,让皇上不禁想起幼年时在民间吃过的麦芽糖,甜甜黏黏,可惜那时家里穷,阿娘也只舍得给他买一点点,吃一口往往能回味很久,开心得给一块金子也不换。
现在他什么都有了,却什么都尝不出了。
轿撵轻轻落地,吴庸掀开帘子,就见帝王双目轻阖,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大着胆子轻声道,
“陛下,太元殿到了。”
皇帝睁开眼,眸底光芒如昔,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两样,他见简宿涵乖乖巧巧的窝在自己怀里,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打出一道浓密的阴影,愈发衬得皮肤光洁,玉铸的人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