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四年前就是这般,千问可以随意出入父上的书房,看各式各样的书简。申侯如今特别喜欢待在书房里,处理公事之余,侧头朝里面看去,总有个清纯可人的小丫头托着香腮聚精会神地读书,这样的一幕让他老怀大慰,只觉得心里充实,此生再也没有憾事。
至于会邑镇的褒伯父女,申侯也派人带了重金去找了,如果愿意来侯府生活,他也不会反对。只是去了的人回来报告,说那边虽然找到了褒伯的住处,却已经人去楼空,附近邻居说千问自从被莫离领走之后,褒伯生怕小女儿也被人认领了回去,竟连夜离去,早已不知所踪了。
消息传到千问耳中,让她伤心了许久。四年来与妹妹朝夕相处,情感丝毫不弱于跟姐姐筠雅的感情,凭借褒伯生性胆小怕事的性格,又没了自己这个主心骨,也不晓得会带着妹妹去哪里,只盼着下人能够早日打探到他们的踪迹。
这一日千问正在书房中看书,申侯走进来,笑道:“女儿,还记得你的姑姑吗?”
千问放下竹简点头:“女儿隐约记得一些,当初跟姑姑一起在城里看过灯会,她最喜欢给买糖糕吃。不过具体的模样只有些许的印象,可能记不清楚了。”
“已经不错了,毕竟没有在一起生活过。”申侯笑道,“不过当年你姑姑可是往狠了疼你,快把你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如今她身为帝后,母仪天下,倒是不能如以前那样来看你。所以给我传来了消息,要我带你去镐京见她,在皇城里好好玩上几天。他身边有个四岁的小皇子,正好可以跟你作伴。”
千问微微一愣,俏脸上有些失神:“又要去镐京吗?”
申侯顿时心里一疼,知道这是女儿心中的一道伤疤,当年若不是自己坚持带她去镐京游玩,也不会出现那件事情。
急忙安慰道:“孩子你放心,如今不同了。我身为国舅,在朝中也算说的上话的实权派人物,虽然没有跟虢公、尹球之流沆瀣一气,却也不是任人轻侮的,肯定能够保证你的安全。现在好多诸侯的子女都在镐京,有的是做质子,有的却单纯在那里玩乐,你大可以放心。”
千问却想到了妹妹姒儿,心中有些兴味索然,站起来幽幽叹了口气:“就依父上的安排吧。千问好久没有见到姑姑了,正好也去见她一面。镐京城我还没有尽情玩耍过,去见识一下也挺好。”
话语说得很神往,其实面上却没有任何兴奋的表情。千问找了个理由转身走了,留下申侯一人在书房中感慨万千。
这四年在外漂泊无依的生活,大大改变了千问的性子。以前单纯可爱,如今却沉默许多,好多心事放在心里不说出来,不过八岁的女孩儿,倒像个十**岁成年的孩子。心中暗暗疼惜,原本该属于她的快乐童年,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了。
帝后召唤,申侯不敢久留,很快就收拾停当,带着千问再次踏上了前往镐京的路程。
“天明有衣穿,
日落有汤喝。
是非转头过,
且把酒儿喝。
田里有着落,
桑叶要肥沃。
生儿传香火,
此生无恨多。”
千问的歌声从舆车中轻柔飘出,回荡在行途中所有申国人的耳中,黄莺出谷般空灵的歌喉让每个卫兵都觉得无比享受。
这是千问公主的歌声,配得上那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庞。
踏踏踏,马蹄声起,一队骑兵从远处破尘而来,远远停在了申国车队的前面。
这队骑兵皆穿着镶金的耀目铠甲,连马匹都覆盖了红色镶金的护甲,人与马威风凛凛,气势非凡。最前方一个手持长戟的少年,容貌英挺不凡,年岁大约与千问不相上下,两道剑眉朝两边高高扬起,眼神有光,身上的铠甲在初升骄阳下显得格外刺目,大有种睥睨天下的英雄气概。
少年横戟立马,大声道:“我乃当朝太子宜臼,可是舅舅和千问妹妹来了吗?宜臼奉母后之命,特意前来迎接千问妹妹前往宫中相见。”
申侯的声音从舆车内传出:“呵呵,姐姐倒是有心了。千问,还不出去见过太子?”
帘幕轻轻掀开,一个淡黄色衣衫的倩影从车子里走出来,抬头微微一笑,刹那间天地都仿佛失去了光芒。
太子宜臼愣愣看着那张精致无双的绝美容颜,只觉得心口剧跳,再也说不出话来。
千问也看着太子,见他张着口却不说话,只好摆摆手:“表哥你好,千问第一次见你呢。”
就像多年熟稔的朋友,千问习惯了在山里打招呼的方式,很亲切地说话。
宜臼缓过神来,急忙从马上跳下来,惊喜地跑过来上下打量千问,惊叹道:“天啊,早听母亲说妹妹你长得人见人爱,今日见了,当真是天下无双的容貌。千问妹妹,你这样的姿容,比宫里所有的美人都要胜过数倍,是我见过的最好看最好看的人儿。”
千问捂嘴轻笑:“多谢宜臼哥哥夸奖,千问哪有你说的那般夸张,镐京城里那么多的大户人家,胜过千问的不知凡几呢。姑姑身体可好?”
“好着呢,就是在宫里闷得慌,着急让我来接你。”
千问这才打量了一下宜臼:“前些时日才听说姑姑做了帝后,还以为你最多是个娃娃大小,怎么年岁竟然跟我相当了?”
申侯从舆车出来,哈哈大笑:“傻丫头,你姑姑早就嫁给了幽王,不过当初幽王还是太子,并未选定帝后的人选,那时早就有了宜臼。现在不过是定下了名分而已。”
千问恍然,只微笑不语,静静站在一边,不张扬也不怯懦,就像亭亭玉立的兰花,淡雅而不显眼地独自幽香。
宜臼太子着急道:“舅舅,母后等得急,说让千问今日就入宫陪她说话,不需要跟您到舍馆去了。”
申侯理解地点点头:“听说千问回来,你母后先后催了我快十封信了,如今定然耐不住心思了。也罢,女儿你就跟着表哥去吧,今夜就好好陪姑姑聊聊天。”
宜臼大喜,赶忙挥手道:“快把轿子抬过来。这些可救了我的大急,母亲说了,我若不能把千问妹妹带过去,就罚我三日不得外出寻猎,那才叫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