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泺跟着宋梓一路来到蓉市南河,他十分不解,却不插嘴多问。春节期间,南河两岸应景地布置上了许多红色喜庆物,天光明媚,岸边传来孩童们嬉戏追逐发出的笑声。
他们就这么和着人群,沿河走了半里路,定在一颗柳树下,宋梓缓缓道:“这是我高中上学回家的必经之路。”
方行泺好奇地问:“然后呢?”
“这棵树下埋着我曾经养过的唯一一只狗狗。这只小狗是被杀死的。”
“知道凶手是谁吗?”方行泺走进柳树,用手指轻触树干,搓了搓手上的灰。
“当然,凶手就是我母亲。”
“为什么!?”方行泺惊讶地回头。
“因为怕我‘玩物丧志’。”宋梓语气平平。
宋梓虽然表面波澜不惊,此刻内心却像是一块荒地被忽然翻耕起来,往事像长存在地下的腐烂树根,散发着蚀骨的臭味,令人悲伤心凉。
“你知道我吃的是什么药吗?”宋梓见方行泺不说话,继续说,“是治疗我社交恐惧症的药物,能够抑制我的情绪。”
“因为我不想在失去冷静的情况下跟我母亲交流。对她发脾气,看她难过伤心,这比杀了我还难受。渐渐地,我压抑着、麻痹着、逃避着,就有了心理疾病。”
宋梓冷笑着,像是一个旁观者,讲述他人的心底世界,方行泺十分心疼。
“就在这条回家的路上,我母亲让我远离所有男生,远离早恋。
就在这条回家的路上,我母亲告诉我,她替我做了决定,帮我选择了理科。
我父亲去世得早,我母亲很依赖于我,她的一辈子都在为我操劳担心。我现在……却没办法完全听她的安排,去嫁给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人。
在他们眼中,没有结婚就是没有价值,我很痛苦,我不想跟他们争辩,我避免接触,可是,我总得回家啊,回来之后我更孤独……”
方行泺抱着她,有节奏地轻拍宋梓的背,“哭出来吧,宋梓,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听到“辛苦”二字,宋梓眼泪迸了出来,趴在方行泺胸口稀里哗啦地哭起来。
这两人穿的衣冠革履,活像一对私奔的情侣在一棵柳树下定情,引得路人频频投来好奇的眼光。
方行泺将宋梓的头按在怀中,以免被人瞧了去。
宋梓的眼泪沾湿了方行泺的西服,上面沾着融化的粉底液,宋梓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弄脏了。”
“没关系,我乐意。”方行泺笑着说。
“方行泺,我觉得有时候你还挺成熟的。”宋梓看着他黑色西服上的一大块白斑,又哭又笑。
“喔,我什么时候不成熟了?”说着脱下西服套在宋梓身上,自己穿上外衣。
宋梓挤着眼笑了,“再嘚瑟下去,你就能和太阳肩并肩了。”
两人对视,会心一笑。
方行泺温柔地看着她,“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
“嗯?”
“阿姨生活中心是你,这既是你的幸运又是你的不幸。你需要做的,不是一味地逆来顺受,而是让阿姨主动拥抱新生活。”方行泺继续说,牵着宋梓走到岸下的河堤上。
河风吹起了宋梓的长发,她眯了眯眼,方行泺帮她把碎发捋到了耳边,继续说:“阿姨没有想过找一个伴儿吗?等你结婚了,你也不能随时照顾她。她还是需要陪伴。”
宋梓仔细一想,自己在外求学多年,家乡早已变得疏离,更别提母亲连梅的感情之事。这点看来,她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女儿。
“不管有没有,这件事情,你都应该用心去试试。”
方行泺说的轻而易举,宋梓却思索半天,“这件事儿我没做过,感觉很难。”
她自己都对感情一窍不通,怎么帮连梅呢?
“这不是还有我嘛?”方行泺不知是仗义感作祟,还是吹牛,拍着胸脯,说得信誓旦旦。
“你真的愿意帮我?”宋梓眼中闪过期待。
“只要你不要再躲着我。”
“对不起。”
方行泺看她在愧疚之中,心疼之余,又念及她尚算一个病人,早已原谅宋梓。
“你以后不要逃避问题,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你把我当成一个树洞,我只会用耳朵听你的秘密,你不让我说,我就……恩恩。”
他抿嘴拌哑巴,哼哼唧唧,看笑了宋梓。
两人说说闹闹,宋梓却发现自己下意识走回了家。
“这就是你的家对吗?”方行泺明知故问。
“是的。”
“我可以上去坐……欸?”
宋梓快速拉起方行泺,闪进了院子门卫亭后,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你干嘛?”方行泺小声问。
“我发现我妈了,在那儿呢,跟一个我不认识的叔叔说话。真奇怪,她这个时候不在酒店,怎么在这儿呢?”
方行泺顺着宋梓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得意模样。
宋梓看了却不开心,嘟囔着:“可能……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也没干啥。”
“喔?咱们俩这不也没干啥嘛?”方行泺举了举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惹得宋梓急忙松开,小脸羞得红彤彤。
“我们……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