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手指一绞,方才不过看了数眼,确看到许多女子走在街上。观衣着打扮,并不都是小家或寒苦人家的。
京城风气果然较江南更加开化些。黛玉想着,却也生出许多期盼来,或许有天,自己真的也能如街上那些女眷一般,出来走走?
林海夫妻两个都是在京城住过多年的,黛玉小时候,没少听他们讲起京中风物人情,早有向往之心。
护国寺,神仙楼,京中万竹园,京西桃花山……竟有恁多的好去处呢。若有机会,先去哪里好?
表哥到底是亲戚,不如等父亲卸任回京,央了父亲带自己一同去?
胡思乱想间,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靖王府。直到钱嫂子一句“表姑娘,请下车吧”,才将她唤回。
钱嫂子打起车帘,张嬷嬷先下了车,正要扶了黛玉下来,徒睿岚已经抢先一步伸出手去。
在此候着的众人都屏息凝神,盯住了马车,很想看一看,这位从江南而来,叫王爷王妃都十分惦念着的,还能叫四公子亲自欲扶下马车的表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儿。
静默片刻后,便见从马车中探出一只素白的手,放在了徒睿岚的掌心中。
只看这么一只纤巧细润,葱尖儿似的手,便能知道人物儿必是不凡的了。
黛玉很是有些紧张,先检视了一下衣裙有无不妥,才搭着徒睿岚的手低头出了马车。
她身量纤瘦,较之同龄人要单弱许多。徒睿岚托着那只冰玉似的手,总觉自己一用力,都能折断了那细瘦的腕子。
还是弱了点儿,该多补一补。不然这京城风大,冬天里都能把人吹走了。
这么想着,徒睿岚索性双手一合,将黛玉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心内只道,果然太瘦,纸片儿似的哪。
张嬷嬷:哎!
将已经惊呆了的黛玉放在地上,徒睿岚顺手帮着她将身上的夹缎子披风理了一下,笑道,“表妹,随我进去吧。”
黛玉只是没有想到徒睿岚会抱自己下车,未能反应过来。缓过了神,应了一声,将腰背挺直,平复了略显不安的心态,在众人的簇拥下,往王府内院走去。
越往里走,黛玉便越能感受到王府的肃穆,内院中不知道多少的丫鬟婆子穿梭忙碌,却半点杂音不闻。
“前面,就是母亲日常所居的地方了。”徒睿岚低声告诉黛玉。
黛玉点点头,被徒睿岚牵着进了靖王妃居所。
若单论五官,林家这姑侄二人,当真有五六分的相似。一样的眉横远山,一样的目若秋水,便是那种书香门第中所蕴养处的特有气质,也十分相近。
只是,靖王妃身上另有一种沉静端凝,就仿佛无论什么样的变故,都不能令她惊讶动容。而黛玉,终究缺少岁月的历练,眼神通透澄净,不然半分凡俗。
姑侄两个头次见面,又是在这种情形之下,难免又有一番伤感。黛玉被靖王妃抱在怀里,哽咽不止。
“莫要太难过了。”靖王妃眼中亦有悲色,为黛玉拭去泪水,温声抚慰,“我与你母亲,既有姑嫂情分,又有当年手帕之交的情谊。她这一去,不说是你,便是我心中也着实难过。只是玉儿,天下做父母的心大凡都是一样的,我想你母亲在天上,也是望你放开了苦痛,快活过日子的。”
黛玉哽咽点头。
“从扬州到京城走了近一个月,也不见表妹在我跟前掉半滴眼泪。才见了母亲就这般,可见与我是不如母亲亲近哪。”徒睿岚恐这姑侄二人继续难过下去,插科打诨地岔开话。
靖王妃目光落在这儿子身上,眼中透出笑来,“那怕是你待表妹不够尽心了。”
母子之间日常说话从来都是如此,徒睿岚满口叫屈,“冤枉死我了!母亲只问表妹,我可有不尽心的地方?”
黛玉含泪一笑,偏过头去,“我可不知。”
一时靖王妃只将黛玉揽在身边坐着,黛玉又叫了自己带来的张嬷嬷和四个丫鬟上来给王妃磕头。靖王妃看了一回,点了点头,与黛玉说道:“我已叫人收拾出了紫藤院,回头我送你过去。玉儿你安心住在那里便是,丫鬟婆子都是现成的,只做粗使就好,你自然还是用家里带来的,我叫人带了她们去各处认认,日后做什么,便可便宜了。”
“王爷要晚间才能回来,到时再相见。这府里还有你几个表兄弟表姐妹,我想着你刚到,既忙且累,索性都等到晚间一并厮见也就罢了。”
徒睿岚摇头拈酸叹道,“表妹一来,母亲眼里心里便都是表妹了。往后,儿子可要退一射之地了。”
“莫非不该?”靖王妃挑眉问道。
“该,自然都是应该的!”徒睿岚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