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双手一合，似是松了一口气，“听林姐姐这样说，我倒是放心了。”

惜春不等她继续说话，忙插嘴道：“林姐姐在宫里都做什么消遣？”

“也只是看书下棋，偶尔兴致来了，便画上几笔，或是跟着宫里舞乐司的师傅学着抚琴，略打发时间罢了。”

惜春忙道：“林姐姐也喜画？我也极爱的，上回还给姐姐看过的。”

“我记得呢。”黛玉与惜春拉着手，她上次来，便看到过惜春正在学画，画的虽只是些常见的花草虫鱼，可很是有些灵气。“我在宫里得了几样好颜色，也带了些来给你呢。”

惜春大喜，“那我可不客气了！”

她虽然住在荣府里，排行也被叫一声四姑娘，可她是东边宁府的人。还未出生呢，亲爹就跑去城外修仙炼丹了。因年纪大了，亲娘生下了她就撒手人寰，亲哥哥呢，比她大了二十多，也没什么心来照管她。还是这边的老太太怜惜，将她接到了身边养活。明明是国公府实打实的嫡出千金，可惜春在荣府里，也实在是不大硬气，除了份例里的东西，她也不好再开口要什么额外的东西。

便是这喜画吧，手头的颜料，也不过是寻常的几样。就这，还是她剩下了月例银子，叫人外边买来的呢。

黛玉心细，上次来到荣国府，便发觉了。这次与林海同来，也便叫人将宫里带出来的东西一样样收拾好了，送给小姐妹们用。

叫青霜去取了东西进来，给惜春的是一整套的上用颜料。迎春喜棋，给她便是套水晶打磨的棋子，探春则是一本前朝大家的字帖。

虽是小姐妹之间送的礼，可也不轻了，且都对着各人的心。饶是探春有些小心思，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和迎春一起，欢欢喜喜地对黛玉道了谢。

黛玉本没想到薛家姑娘也在荣府，幸而张嬷嬷周到，多预备了几样礼出来，正有一件双面绣的小桌屏，原本是要送给李纨的。

黛玉便送了与宝钗，还带了些歉意道：“不知道薛姐姐喜欢什么。”

“林妹妹这话说的，叫我不知道这么接下去了。”宝钗是个玲珑周全的人，忙笑道，“咱们头次见面，原本该是我这做姐姐的送妹妹东西的，这反倒是先偏了妹妹的。”

想了一下，叫过了自己的丫鬟莺儿嘱咐了几句，莺儿忙忙地走了。不多时，取了件宝钗做的针线过来。宝钗拉着黛玉的手，“妹妹知道我家里的，我若送妹妹金玉之物，反倒像是薄了妹妹的心。这是我自己绣的，妹妹别嫌弃。”

黛玉就见宝钗的回礼，是块儿二尺见方的绣件，上面绣着蝶戏牡丹。

“薛姐姐好针线。”黛玉惊讶了。看宝钗比她年纪没大了几岁，可这一手绣活，真真是精细的。尤其那两只彩蝶，停在花瓣上展翅欲飞，简直是活灵活现。

换了黛玉自己，再绣不出这样的来。

“整日里在家，闲着也是无事。我与妹妹不同，素不喜读书念诗的。母亲也说，女孩子还是贞静为要。这是我绣好了，预备着做枕头用的，妹妹不嫌弃便好。”

“哪里会嫌弃呢。”黛玉忙叫青霜来好生收了，三春等人也都有回礼相赠，一通你来我往后，几个小姑娘才又坐在一处说笑起来。

一时在荣府中用过了午饭，林海便带了黛玉与贾母告辞。

贾母嘱咐黛玉道，“我这心里一直惦记着你，有心留你住几天。只是你父亲才回来，正该是你们父女团聚的时候。过些日子叫人去接你，你可不许不来。”

“是。”黛玉笑应，与林海一同离开了荣府。

回去的路上，林海靠在车壁闭目养神。

黛玉敏感，发觉到了他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爹爹？”拉了一下临海的袖子，“您这是怎么了？”

林海睁开了眼睛，撩起车帘子往外看了看又放了下来，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心中早就有所准备，如今的荣国府，与岳父在时的荣国府，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了。只是今日过来，却依旧没有想到，当年威名赫赫的荣国公后人，竟已经不堪到了这样的境地。

两位舅兄，贾赦只看脸色，便不难看出是个被酒色误了的，另一个贾政满嘴的忠君仁义，林海却听说了他亲自作书，将个戴罪起复的同宗荐到了应天做知府。这样的手笔，真是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能够做到的？再有下一辈的贾珍贾琏，再小一辈儿的贾蓉等人，林海挨个儿的过了一遍，文不成武不就，除了夸夸其谈外，没有一个能够撑起门楣之人。这半日下来，话里话外的对他都是恭维，贾珍甚至提起了宫里的元春。

思及这几年关于荣府的传闻，林海不禁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