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引着易深进了最左边那个隔间,阿蔓一眼便看到隔间一角有个红泥小火炉,一个**岁的小童子正在炉旁煮水准备烹茶,又见易深进来便随意又闲适地坐在主位上的样子,马上明白他必定是这得意楼的常客。
主位后面有一扇雕花直棂窗,推开即可将楼下街道上的情景一览无余,甚至可以远远望见正午阳光下潞河的粼粼波光,可谓美食美景相辅相成了。这得意楼的主人家恐怕也不是普通人,阿蔓暗自忖度。
博士先给易深上了几碟精致的茶食点心,不多时那小童又送来茶水,易深挥手要他们全部退出去,方才端起茶盏缓缓啜饮,微微侧头瞟一眼阿蔓,见她果然盯着那几碟点心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与他视线对上,马上绽出满脸讨好的甜笑,那双会说话的水眸更是写满无法令人错认的“我想吃”。易深看得失笑,指指点心,阿蔓小小欢呼一声,马上跪在案前,抓起一块梅花状的饼馁便是一口咬下,边咀嚼边赞叹:“大郎,这个真是好吃,里面的枣泥香甜醇厚,可比咱们府里的厨娘手艺好太多了!”
易深看她嘴巴塞得满满,还不停地一开一合逐一点评,有些嫌弃地叫门外侍立的那小童再倒一杯茶来,阿蔓忙挥手阻止:“不......不用,不要茶......”——开玩笑,这个时代的茶她可欣赏不了!那茶汤中混合了盐、葱、姜等调料的味道真是......一言难尽,她永远不想再尝第二口。
易深便吩咐小童取一碗蔗浆来,阿蔓一口气喝了半碗,抹抹嘴,又朝另一碟点心下手。见她笑眯了眼又想评论,易深忙挥手制止:“食不言。”
阿蔓悻悻收回嘴边的话,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阿蔓慌忙站起,嘴里的东西囫囵往下吞。果然转眼便见博士引了两个高鼻深目、胡商打扮的男子走进来。易深动也未动一下,依旧懒懒斜倚着凭几,只抬眼看着这两人。
两人一进来便各自行了个奇怪的礼——估计是西域胡人的礼节,易深抬抬手示意二人入座,二人忙谢了,谦恭跪坐。待二人坐定,易深方才开口:“两位辛苦!文怀此行高昌可还顺利?”
那名中等身材的络腮胡男子直起上身,嗓音洪亮,虽是汉话,却是浓重的异域口音:“大郎放心,事情俱已办妥。商队这趟带去的货物全部卖出,获利颇丰,又照大郎吩咐,从高昌带了许多葡萄酒回来,正巧赶上曹节使家四娘子出嫁,竟然没等搬进咱们的酒肆便全部被订了去,又是一笔好赚!”这人越说越兴奋,眉飞色舞的,还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卷纸递了过来。
易深揉揉眉心,接过纸卷,头也没回,从肩头上方伸向侧后方,阿蔓明白,连忙双手接过捧在手里。这时那二人才真正注意到这个一直垂头的跟班,有些吃惊——似乎不是以前见过的小山,看那眉眼身姿,分明是个小小女子,且方才她微微抬眼那一瞬间流泻出的两泓眼波,着实动人。两人跟随易深多年,从未见他身边出现过任何女子——他与所有人都是界限分明的。
两人好奇万分,想看个清楚,又恐惹易深不悦,眼光便有些躲躲闪闪。易深自是看到了,忍下心中那一丝异样,微微笑道:“你在西域诸国间商贸往来多年,这份赢利的见识和本事我是从不担心的。这个先放一边,先时我嘱你关注的消息,可打探到了?”
文怀忙答:“大郎知道,我高昌自天朝招降了西突厥残部后,一直依附天朝,为天朝与西域诸国通商提供便利,这几年国内日渐安定富庶。此次我回去时专程去拜会了王弟——也是我的族叔麯永顺,竟得知我王近日正因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而举棋不定,恐将生变......”
易深截口道:“可是听说圣人应了焉耆等国的要求,打算另开商路?“
文怀大惊:“大郎真神人也!正是此事,若果真如此,必然大大损害高昌的利益,由高昌垄断过境商贸的局面也将不复存在。王弟提到,我王上月突然召见了西突厥可汗阿史那咄谷的使者......”文怀面现忧色,“归附以来,我王一直谨守与天朝皇帝的盟约,断绝了与突厥的往来,这一回怕是......”
易深蹙眉:“当今圣人虽非马上天子,却自幼被太宗皇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性子既温和坚忍,却又颇有太宗英武勇毅之风。朝中更是能人辈出,将星如云,加上这几年国内与民休息,边关募兵屯田,国富兵强绝非夸大之辞。突厥再勇猛彪悍,终是逐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各部落又各自为政,因利而聚,因利而散,不过一盘散沙,我料不出五年,必为我大虞所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