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玉挣扎着起身,抱起了狐狸。
它勉强睁开眼,看着颜玉,哀哀地喘气,终于撑不住垂下了眼睑,无力地摊在她怀里。
八阶鹫皇本能退开几步,这才察觉到周围环境的诡异,它似乎误入了那传说中的禁地。鹫皇见机得快,四翼一腾,欲飞逃走。一声哀鸣,鹫皇脸色不由一白,它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动弹,似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住,连呼吸也渐渐困难。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厌世的语态,一人玄衣高冠,出现在天边,话音未落,已至他们跟前。
“尊驾是谁?我乃上古魔兽火鹫一族——”。鹫皇竟口吐人言,到最后却发不出声。
“聒噪!”玄衣男子打断鹫皇的自报家门,不见任何动作,只是懒懒地朝鹫皇吐了口气,那鸟兽身上忽然起了熊熊黑焰,一瞬蔓延全身。黑焰尽情燃烧,跳动,张牙舞爪,渐化出一只狰狞的九尾玄狐。
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只玄狐,颜玉抚着桑桑皮毛的手紧了紧。
那八阶鹫皇痛苦地嘶叫,想翻滚,想哀嚎,却动不了,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徒留嘴巴一张一合,一张鸟兽脸在火光中扭曲得异常恐怖。
不过一瞬间,原先庞然大物,八阶魔兽鹫皇站立处,干干净净,灰烬无存。
“轮到你们了。”男子面无表情。
颜玉抱着桑桑,微微一笑:“玄瑾,别来无恙。”
“你认得我?”男子适时止了手。
“是啊,我记得你,可你却忘了我。”
“你是谁?”
“阿布。”颜玉抬眼,充满希冀地看着对方。
“阿布早死了。”男子勃然大怒,“你怎能冒充他!”
“这个沧澜界,有谁认识你?怕是上界,记得你名字的也没几个吧?”
男子冷笑:“一个名字就能冒名顶替他?”
颜玉突然一笑,好似讲故事般轻松:“你相信转世吗?每一次轮回,都要被剥离部分记忆,识海一世一世地变浅,记忆一世一世得越来越少,越来越模糊。”少年继续笑着,只是笑得沧桑,“直到最后只剩下你,只记得你,你叫玄瑾,你的最后一个分身被困在魔神殿主姬元的小世界,那小世界失去控制,不知流落何处。只记得我叫阿布,我要找到你,就算我已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到你。”颜玉越说声音越低,“在各个小千世界轮回,这一次能转生到这个世界,好不容易的,如今我找到你了,你却认不出我了。”
“你当真是阿布?”或许是被颜玉的隐痛震撼,或许被颜玉话中旧事勾起往事,男子不由信了几分。
莽苍北崮粘滞的空气一松,突然有了风,翩飞起颜玉的黑发,缠着桑桑的银色狐尾。
“它是谁?”
“桑桑。她从小跟着我。”颜玉梳着妖狐失去光泽的毛发,没了以前柔顺,毛毛躁躁的。轻轻道,“就像当初我跟着你一样。”
男子黑瞳有那么一瞬似乎起了雾,连带着北崮的风都有了湿意。
镜随心生!
那可是地仙境界!以自身情绪引动周身环境感应,变化。她上世也不过修至上仙,眼前男子竟然还在她前世修为之上。如此修为,他是如何留在此界而不被天道察觉?!
颜玉心下骇然,面色却继续先前的悲伤又强装洒脱:“你为我入了魔,最后只得一抹分身存世,我很感激。真的,我轮回无数,找到了你,也了了我的心愿。也许,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跟你说一句谢谢。”
北崮的风猛烈起来。
衣袖猎猎,乌发乱飞,少年的,男子的。颜玉梳理狐狸毛发远远赶不上被风吹乱的速度,于是停了梳毛,转去抚摸桑桑蜷缩的脑袋。
妖狐奄奄一息。
它的体温,正一点一点流逝。
男子神色复杂:“我并不是分身,落入这个世界时,那具分身就毁了。我只是他一缕分神罢了。”仔细打量着少年,“你还是天魔体?”
颜玉使用的掩体法怎能瞒过地仙之眼。
“是。”少年低下了头,他的眸里只有越来越冷的狐狸。
“那它是你这一生的伴生兽?”男子喃喃着,似在问又似自言自语,“还是一只天狐。”目光转向少年怀里的狐狸,话里充满苦涩。
仿佛没听见男子的声音,少年低低道:“它快要死了。”忽然抬起头,一双凤眸亮得惊人,“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你。我找到了你,便当我偿还了你。此后,你我便清了吧。”
说完,少年转身便走。
“阿布,”男子惶恐,“你去哪?”
“陪它。”抱着妖狐离去的背影,萦饶着累世轮回的沧桑,不曾转身,似从未见过,亦从未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