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闭眼前境况,天光还亮着,一屋子乱糟糟的哭声间或入耳,赤芍抽噎得险些背过气,紫棠肿着眼拉着郎中不让走,五嫂林氏则亲自捧了寿衣要替她换上……
孟芫知道人死后身子很快要僵,禁不住折拐,那会儿十分配合。
想到这儿,她用手轻轻摸向袖口。
不是她先头见着的那件满绣松鹤寿衫,而是柔软细密的绸纱——应是件寝衣。
这是,还没死?
禁不住细想,孟芫下意识地喊人,“紫棠,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应声的却是个有些陌生,但又似曾相识的声音。
“姑娘可算醒了,我这就去给您端茶。”
那人边说边往窗边走去,还顺口解释,“姑娘怕是忘了,紫棠她嫂子今日生产,一早已向你告了假,今晚上只有奴婢和赤芍当值……”
孟芫迷惑,紫棠她嫂子都四十出头了,守寡也快三年,怎么突然会产子?且先头没听紫棠提起过她改嫁的消息……
又细想一回,方才那婢女怎么称呼自己作姑娘?这茜红的帐子也不对,她自寡居再不用如此嫩气的颜色……
沉下心仔细回想,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孟芫看着朦胧靠近的身影,才陡然意识到,外头当值的是谁!
她腾地一下坐起身,顾不得脑袋发沉,直接掀开床帐朝外望去。
借着窗下微弱灯火,孟芫终于瞧见捧着茶碗缓步行将过来的人是谁了。
“青,青萍?你这是,来接我了吗?”
青萍一头雾水,还当自家姑娘被梦魇住了,“姑娘醒醒神,这是在自家小汀州里住着呢,我能往哪处接姑娘去?”
一旁的赤芍见孟芫坐起身,也赶忙关切,“姑娘可吓坏咱们了,那池子虽说不深,到底寒凉的很,你怎么也不该自己跳下去救人啊……幸亏碧芙姐姐将你们姐弟一手一个给拽了上来,不然都不敢细想……您往后可再别如此妄为了。”
孟芫看着眼前两个面目尚且稚嫩的贴身女使,又抬起自己的手打量,那白皙幼嫩的指节有如削葱,连未施丹蔻的指甲都是淡淡的粉——分明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
她震惊之余,终于了悟。
她这是,又活过来了,且回到了十五岁那年,她笄礼后救落水表弟那一晚。
稳了稳心神,孟芫朝着赤芍吩咐,“帮我更衣,我要去客院。”
*
孟芫刚换了中衣,倪氏便过来瞧她了。
孟芫眼眶忍不住一热,泪珠子顺着两颊往下掉,“母亲……”
倪氏还当她是被惊着了,赶忙将人搂进怀里,边顺着她脊背平抚,边宽她的心,“你表弟没事了,你别担心。”
孟芫鼻子愈发酸涩,又往倪氏怀里拱了拱,从啜泣变作抽噎。
倪氏见她变本加厉,只能将她拉开,又从怀里取出帕子替她拭泪,“你看你,眼瞅都是要出门子的大姑娘了,还这般爱娇,将来去了婆家如此面嫩,还不让仆妇们笑话。”
听了这话,孟芫有一瞬恍惚,因她忆及婚后不久,有次还真被慕淮招哭了,彼时她狠捶了慕淮一拳,恰被进来禀事的婆子瞧见慕淮小意认错的样子,险些惊掉人下巴……
这事被传到倪氏耳中,孟芫归宁时还被教训过一回,不过自然又在慕淮那里打还了回去。
想到慕淮,孟芫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既老天让她回到笄礼这一日重头而来,那必是要她扭转前世于两人不利的局面,说不定,还能借此改变身边人的凄苦命运。
意识到这一日至关重要,孟芫赶忙正了正神色,“母亲这些年为我操劳,请受女儿一拜。”
倪氏还当孟芫说的是笄礼的事,只觉安慰,“我的儿,为娘就你和你长姐这点骨血,不为你们操劳,还能为哪个?”“说到这个,为娘倒有事同你商量。”
说着,她看了眼左右。
秦娘子得了授意招呼青萍和赤芍出屋。
倪氏见门关合了,这才拉着孟芫坐在她床榻上,“我的儿,你如今也不小了,为娘近来为你相看拣选了不少人家,你看看,这里头可有你中意的人家?”
孟芫前世也经过这一遭,彼时她面矮,只说凭着倪氏做主,反倒惹出后面孟慕两家一场风波。
孟芫坦然正色道,“不知母亲说的人选,都有哪几家?”
倪氏心中有事,没留意女儿的异样,只把近来她觉得差强人意的人选择出最佳两个,“一家是吏部左侍郎云家的嫡二子,一家是兵部主事谷家的长子,其中云二公子俊朗、谷家大小子才高,我儿看看,中意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