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天空台的日子总归无聊了些,算来自琼台宴结束不过三十年。花神府的热闹自是不与外人知,莲阁深处,一个身穿绛色衣服、梳着双髻的孩子穿梭于群花之中。粉雕玉琢的小脸透着轻微的苍白,清秀的分不清男女。群花有灵,却视他犹如瘟神,纷纷避让不及,唯有香风拂面之时,连翘花开,温柔的抚过他的脸庞,逗得他发出咯咯的笑声。
“连翘,老曹去哪了?”稚嫩的童声响起。
花仙连翘从殿中探出头来,“老……不是,主神去云第城筹备新邢王的诞礼了。”
“邢王的诞礼干嘛请个养花的去,又不是什么女仙娥,委实奇怪!”话音刚落,花丛中的向日葵花无端感到头顶一重,眼前漆黑一片,无数的葵花子掉了一地。
“你还真错了,这新邢王还就是个女仙娥。”连翘话音未落,另一女声又起,“喂!快从葵花上面下来,你想全天空台的人都吃你的臭屁味瓜子?”说话的人是花使牡丹,她本叉着腰杏目圆瞪对着坐在向日葵上的幼童吆喝,却突然侧过头朝他身后看去。
“主神你回来了!”
“又诓我,牡丹你每次都拿曹老头吓唬人,能不能换个创意?”
“那你看我这个有没有创意!”曹植抖了抖袖子,两朵食人花张着血盆大口奔向坐在向日葵上的仙童。只见那仙童毫不慌张,甚至轻蔑一笑,朝它们勾了勾手,好似逗小狗一般。食人花受到挑衅,带起一阵腥风,吓得群花连根起跑落荒而逃。可怜的向日葵被压的欲哭无泪,丧失逃跑的**。小仙童缓缓抬起右手,对着食人花打了个响指。只听“嘭”的一声,哪来的什么食人花,只有躺在地上的两颗长着尖牙的花种。而他似乎还不尽兴,翻手一指,落满地的葵花子化作利箭从四面八方封住曹植的退路,朝其刺去。
曹植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许,他用手捋着早已恢复如初的雪白胡子,“雕虫小技”他随手一挥,无数的利箭在空中乍响,新鲜出炉的五香瓜子掉了一地。
“你们两个不但浪费粮食还破坏卫生!”牡丹气急败坏的拿着扫帚拖把冲了过来,身后跟着一排花仙。“你们把地上还能吃的葵花子收起来,过两天送到各个低阶仙府去,能吃就别浪费。”“还有你们俩,帮不上忙就别添乱,这么大个花神府,成天就我一个人管,主神没有个主神的样子,还有你……。”牡丹指着仙童,气的浑身发抖。
曹植使了个颜色,佯装生气道:“你给我回屋里去。”
仙童吐了吐舌头,知道老曹向来都为他开脱,忙不迭地转身离开。
“你就一味惯着他吧!”牡丹没好眼的瞪着曹植,“你可知道你不在这三天,长生那个小崽子闯了多大祸。”
“哎呀,常态常态,你我早都习惯了不是?”曹植说着,趋步朝外阁走去,牡丹紧跟其后。
“要是平时折损花草施法捣乱也就算了。他这次可是把樱族族长的宝贝孙子毕节手给打断了”
曹植稍一挑眉“为何不早些回报我?”
“哎呀,派了两拨人去,都被邢王府的人给拦在了外面。”说着,牡丹急步跟在曹植身后低声道:“樱族族长现在就在外阁等着兴师问罪,我已经搪塞了两日,就等着你回来。友情提示一下,他说见不到你就一纸诉状告到天帝那里,你加油吧,我走了。”
曹植悚然回头,牡丹一溜烟的跑的没了影。
“叛徒!”曹植朝着离去的背影大骂一声,单手扶额痛心疾首。行走间,局促而又谨慎的踏进外阁,满脸堆笑,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这花神府掌管六界花族,司花期御盛典不说,稍微有头有脸的仙府洞君,生辰进官皆会以花族为座上宾,求的便是“锦上添花”的好意头。说来也是件奇事,六界花族在三百年前都还各自为是,天界的看不上妖域的,妖域的瞧不起人间的,而佛国的更是谁都不爱搭理,只知佛法高深,连背后被人说成是自闭都不知道。直到三百年前,正值人间那名以一笔撰书《洛神赋》,为六界倾羡的才子曹植客死他乡,群花相继恸哭,各族为之凋零,六界十年之间尽是一片灰秃秃的颜色,闹得是怨声载道。佛国的无心佛法、妖域的黑化成了食人花。人间更是遍地假花,打假浪潮席卷整个花鸟鱼市场。
也是无巧不成书,那曹植似乎有什么未曾消解的遗憾,执念颇深入不得罗刹海市,游荡摇摆间遇到了天帝玉纶。天帝念及曹植在花族的号召力,以六界群花无主为由,立曹植为花神,掌管六界花族时令兴衰。旨意一下,群花盛开,奇异之景百年难遇。而在一片欣欣向荣中,唯一反对的声音来自妖尊不听,而众人念及他和曹植的前尘往事,表面三缄其口,实则心下了然。
总归这三百年来,花神曹植的美名遍及天下,众花心悦诚服。但一切赞誉都在他捡到长生那个倒霉玩意为止。
“呦!瞧瞧这是谁,这不是见一面难于上青天的花神大人吗?”樱族族长捋了捋胡须,阴阳怪气的对曹植说道。
“您说的这是哪的话?我也是才听到消息,这不就马上赶来见您了!”曹植看着樱老头自顾自坐在上首的位置上,讪讪的坐在下首的左侧。
樱族族长似乎对曹植的态度很满意,语气缓和了不少,“罢了,你是主神,我也不难为你,你也别一味躲着麻烦。今日便叫那打了我孙子的人出来,当着我的面教训他一番便可!”说着,那老头便喝起了茶吃起了瓜子,摆出幅悠闲自得又讨人嫌的模样。
“这……”曹植面露难色。
“嗯?主神这是不愿意?”
“怎么会呢?”曹植连连摆手,“只是您也知道,长生那孩子向来不服管教。但孩子嘛,本性又能坏到哪去,你说是吧!”
“所以主神的意思是……让我不要追究了?”樱族族长的眉头都快皱到了天上去,“说实话,让我理解你的难处也非不可。但你也知道,毕节他阿娘本是华清天君的亲族。心高气傲不说,更是将她这个宝贝儿子捧在手心,平时说重一句都舍不得。自从知道孩子被人打了后,气的是半个月起不来床。否则,今天来见你的可就不是我咯!”
“啊……这样啊!”曹植一时语塞,樱族族长觑着他神色摇摆,满意的又捋起了胡子。
“那就把……”
“不如这样吧!”
“嗯?”樱族族长突然被曹植打断了话,不禁愣在当场,“主神你……”
“族长,我刚从邢王府归来,事情的始末尚不清楚,只知是长生打了毕节,却不知过程为何!敢问毕节此时在何处?”
“刚去了牡丹阁进学……为何?”
“巧了,长生也在,不如我们去跟孩子们详细了解下事情始末!”曹植妙语连珠一气呵成,樱族族长一时间竟不知无法作答。
“这……不必吧!”曹植看得出樱族族长已然打了退堂鼓,却也不让分毫,登时便拉起后者的手。“看时间离下学已然不远,若长生真毫无理由的殴打了毕节,我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真的不必……”
“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
“主神!”
“天界又名天空台,乃是天帝陛下自十万年前,以东海诸岛引自九重天得以建立。这各重天宫之间等级森严,一二重天仙府中住的乃是散仙,修为不深,靠着福缘善果勉强位居仙位。”牡丹行走于仙童之间,只见一群小儿们全都聚精会神的盯着手中书简,两相对比之下,期间那个昏昏欲睡的家伙便显得格外刺眼。
不急不慢的摆弄着手中的戒尺,然后精准的敲醒了那个睡得昏天暗地的家伙。
“我刚才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