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穿着一身白色丧服,拼命在山上跑着,后面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
“死丫头,你还跑,抓到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李四对着隐山还是有些畏惧,他点着火把跟在人后,不敢跑在前面。
那个孩子灵巧地穿过每一丛灌木,那几个轿夫在后面追着气急败坏。
但孩子的体力总归比不上成年的大人,一个脚程快的轿夫伸出粗大的手抓住孩子的后领,正想发力把她掀翻在地,手腕却传来一阵剧痛。
他面露惊恐,难以置信的捂住手腕,那里竟然插了一把妇道人家裁衣服的剪刀。
随即而来的钝痛冲击之下,轿夫痛苦地叫了起来。
孩子立马掉头继续往山上跑。
李四看到这般血淋淋的手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没想到这么个年纪小小的丫头这么狠辣。
他看着山上幽蓝的光芒,心里越是发怵,脸上一片冰凉。他抬手一抹,竟然是几片冰莹。他举高火把,狐疑抬头,还没入秋,天上竟然飘起雪来。
李四心中大骇。
砚清观里,白发老道姑手里掐诀,闭眼吟道:“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清秀的小道姑笑吟吟给她拨着葡萄:“观主怎么念起茶陵郁山主的偈语来了。”
老道姑佯装生气道:“怎么在你眼里我就只知道吃是吧?”
小道姑笑着摇头,观主却慢悠悠起身,眼神清明,叹了一口气:“我这把老骨头哦,怕是还得再折腾几年。”她摆手示意,“走吧,咱们替你师父收个徒弟去。”
山上渐渐传过来怒骂叫嚣声,数个凌乱的脚步沙沙奔上山来。听声音似乎有个大汉痛叫了一声,破口大骂,另外几人叫嚣威胁。
白色麻衣的孩子已经气喘吁吁,面上全是冷汗,但她不敢停,如果停了,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她很清楚。
她听过别人背地里偶尔谈论阴亲的事,也许是看她年纪小又不讲话,也不避开她。
阴亲是给早夭的人找的阴间伴,早夭之人是如何死的,阴亲仪式上,你就是按这死法走上黄泉路。
她的心已经快要跳出嗓子眼,全身都一抽一抽的痛。生平第一次,她有了不该有的幻想,这世上,有没有奇迹,有没有人能帮她一把。
山上突然刮起罡风,树叶簌簌而鸣。两个道士发髻的女子站在前方,一人面容稍显稚嫩,不过十四五岁;一人银发霜华,双眼弯似灵狐,挽着雪白拂尘,让人不敢欺身上前。
山上的雪愈发紧了,整片整片的鹅毛飘了下来,露出外面的皮肤受着刺骨冰寒。
李四颤抖问道:“你们是人是妖?”没人理会他。
上了年纪那位道姑拂尘一抖,李四脚下地面突然塌了一块,他应声而倒,磕了一嘴的血,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其他人本就对这隐山心存畏惧,见状吓得全做鸟兽散,匆忙往山下跑。
观主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声音渺阔如晨鼓暮钟:“孩子,你过来。”
她露出的脚踝全是红紫划痕,渗着淋漓的血。五岁的孩子一步一步走向这个在她眼中难以企及的人,她呆呆的想,这是仙人吗?
观住怜爱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跟我回去吧。”
孩子仰头,双眼亮如辰星,错也不错地望着眼前这人。她想到隔壁酸夫子偶尔念过的一句:“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雪彻底的下大了,山上一切虫鸣都被淹没在冰冷柔软之下。
这一天两个人的命运都被扭转,命运的齿轮一刻不停地轰隆向前,谁也不知这两个孩子将来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文帝即位的启世五年,宫里也发生一件大事。
故太子妃,原护国公家的二小姐赵缨卸下一身宫装,将被追封为名誉皇后的圣旨和九重累金丝凤冠放在阶前,只着一袭白衣散发跪在金吾宫外,自请为已故前太子守皇陵一生一世。
据说文帝狠狠砸碎了金吾殿所有的御被宝瓶,上百个太监宫女乌泱泱跪了一地,吓得个个抖如筛糠,觉得今晚小命呜呼。
文帝最后还是同意了,金黄的马车当晚就驶出了重重宫门。
五岁的长公主殿下哭着追了三重宫门,鞋子也跑丢了,白嫩的小脚全是泥尘,最终被赵缨留给她的两个护国公府的乳母抱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