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何而活?为荣华富贵?为江山美人?还是为了那一点执着。这作坊执刀人便是那最后一类,为了一点执着,便甘愿委身于此,终年不见天日,干了无数足以下数百次地狱的勾当。
康刺史从震怒中恢复理智,刚才一番言语交锋,不过是此人用来糊弄的障眼法,若是真将其斩杀当场,那这里的一切真相将彻底被黄沙掩盖,永远无法探明。
康君立对左右使了个眼色,同手将横刀收回鞘中,并冷声喝道:“带下去,大刑伺候,别要了性命。”那一众已是怒不可遏的兵士,踢踹着那作坊执刀人,往城东一处黑死牢走去。
一路骂骂咧咧,拳打脚踢,恨不得将此人剁成肉沫才肯罢休。他们定然不理解,为何康刺史会暂留此人一命,但他们或许能理解,生不如死的活着,比死亡更可怕。
康君立招呼剩下两名兵士守在门外,自己拔出横刀架在手上,推开作坊布满血污的房门,躬身而入。他始终觉着,这里面肯定隐藏着惊天大密。
当康君立走到那挤在墙角眼神呆滞,已近痴傻的生人面前时,那数人才机械地挪动着,往另一侧爬去。那动作仿佛是被人无数次调教出来的结果,他们已经丧失了人的本能,只有作为牲畜的直觉,已退化为人形“猪猡”。这无疑是残酷且可怕的,但康君立的目光并未在他们身上停留太久,便被他们挪开后的墙角所吸引。这处墙角往下是一扇用铁水浇筑的门,一根硕大的铁链绑在其上,只有铁链顶端露在外面。
康君立试着用手去拉拽那铁链,那刚才挪开的人突然发了疯似地扑了过来,似触碰到了某种禁忌。听到作坊传来抓喊声,门外两名兵士踹门而入,瞧见康刺史被这群“猪猡”抓挠撕咬,便想上前解围。
怎料那群“猪猡”舍弃康刺史,转身向这两名兵士扑来。刚才还人畜无害的“猪猡”,现在却变成了嗜血的凶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三人始料未及。
当断则断,康君立横刀在手,猛地砍下最近一个“猪猡”,将他劈翻在地。瞧见同伴受创,其余“猪猡”立即翻身往康君立处攻来。腾出手来的两名兵士,抓住机会猛戳这群“猪猡”。
不知是因为丧失了人性本能,还是对长期压抑的环境对危险感知的下降,这群“猪猡”在三人合力围杀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悉数倒下,流出一滩淡绿色脓水。
那两名兵士手臂前胸皆有抓痕,瞧见那群“猪猡”流出脓水,纷纷后撤,最终骂骂咧咧,“果然不是寻常人,不知是何处来的精怪,真是好险啊。”
康君立已来不及细想,连忙招呼两人道:“快过来,打开这铁门。”那两名兵士极其小心地避开了那滩脓水,绕到近前,放下长戟拔出横刀,开始猛砍铁门。
一时间火花四溅,让人睁不开眼睛。待停手后,那扇铁门已被砍的七七八八,露出黑漆漆地深洞,不知通向何方。康刺史正要抬脚入内查探,就被身后两名兵士拽住。
那两名兵士瞧见这一地“猪猡”尸体,不觉起了疑心,便对康刺史说道:“康公,此处有些奇怪,还是聚齐人手,再下洞不迟。”
康君立心中一思,也觉得不无道理。刚才自己被这洞中某种东西所吸引,便想下去探寻。若不是被及时制止,说不定还得出乱子。
况且此时已近戌时,还是等今夜安稳度过后,再从长计议。与这相比,那潜伏在外的贼人,恐怕更加值得自己关注。
一念及此,康君立才反身走出作坊,同时对身后两人说道:“留一人值守,另一人速去通传,此处重兵把守,不得让任何人闯入。违者,格杀勿论。”
待康君立走出小道来到长街,已是灯火通明,远眺星辰点点,各家各户都掌灯闭户,不再有人流连于街上巷口。淮幽府仍是沿用后唐律,行宵禁之职。
况且昨夜一番风雨,任谁也没这么大胆子,敢在此时出来触霉头。
康君立忽然想到了什么,大踏步向着城南方向疾奔而去。他自是想到,若是贼人趁此时入城,必选城南处,因为那有一处视角盲区,可攀爬入城。
随着康君立的步伐向着城南由远及近,城外蛰伏良久的危名虎,也开始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