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的披甲甲士,没有任何人露出胆怯和惊惧,对眼前的一切早已漠然,甚至麻木。顾醒身旁的宋帝也只是微微抬了下手指,又极快的放了下去,似乎对这一切并未有太多关心。
顾醒有些愕然,眼前的一切太过于真实,让他不禁有些错愕。那些甲士手中的兵刃迎风颤鸣,他们每一个都立于归属之地,不动如山。但在执棋者一声令下后,又会飞速跃起,去完成闻道既殒的目标,这是何其壮阔何其悲哀的终局啊……
仙师抖动着拂尘,似乎陷入了沉思。宋帝巍然不动的身躯慢慢挺拔了起来,抬手一挥,在两人对视的半空中,平白加了一盏沙漏。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尔等执棋,与那凡俗之人并无二致。但须知光阴如命的道理。若是沙漏落尽还未抬手,那己方将士便会殒命一人……”
待话音落时,沙漏戛然而止。随即又颠倒过来,仙师最前排的甲士突然浑身战栗,两旁同职之人转向举刀,未等众人回过神来,便将那甲士砍成了肉泥。仙师大骇之余,连忙点子落盘,不再有半点犹豫。
顾醒此时紧紧咬住嘴唇,双眼赤红,扭头恶狠狠地看向宋帝,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试图为这些视死如归的甲士争取,却发现至始至终都无能为力。一只宽阔的手搭在了顾醒肩上,依旧那么平淡那么冷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必绝望,一切有为法,如梦亦如幻……”
顾醒回望而来,瞧见陈浮生那如和煦春风的笑容,心中稍稍有了几分宽慰。似乎刚才的一瞬,他陷入那心魔难以自拔,将眼前的虚幻当做了现实。不过短短一瞬,已在生死之间。
他们来到此处,早已意识到与这位“十殿阎罗”之间的实力悬殊,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加入了这场生死之局。只是顾醒心存悲悯,依旧没能在一次次死里逃生中顿悟。
宋帝再次靠回椅背,“顾醒,本王容你这一次,若是再有下次,便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句淡淡话语如一条蟒蛇窜入顾醒后背,让他整个人都僵直在当场,不敢再有半点逾越之举。这种碾压的实力差距,让顾醒有种置之死地而劫后余生的挫败感。但他却没看到,陈浮生却在这一瞬与宋帝对视,双方皆在嘴角勾勒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短暂的插曲已过,场中已是如火如荼。小姑娘嬉笑怒骂,指点江山,仙师却是越发疲于应对。场上已是尸横遍野,肃杀之气弥漫,让人不寒而栗。当小姑娘再次抬手之际,那名袍甲之上赫然镌刻着“车”的甲士开始全力奔跑,朝着仙师的兵卒冲杀而去。
仙师连忙点起两名甲士迎战,却只能堪堪将其拦下,却不能弱其锋芒。此时天际有黑云涌来,伴随电闪雷鸣声阵阵,有将此处炸裂的错觉。宋帝也不禁皱眉,将目光从场中的拼杀中收回,望向那“不速之客”。
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压不断迫近,顾醒双臂交于面门之前,才堪堪挡住那凛冽的狂风,不至被击退。陈浮生却是赫然向前迈出一步,紧闭双目抬手搭在顾醒肩上,双唇蠕动,“一场疾风骤雨将至,
我等需做好准备。”
宋帝似乎没有坐以待毙之意,立即起身双手拂袖于身后,目光炯炯。而那黑云似乎有所忌惮,行至棋局之上便不再挪动,审视着眼前的一切。
宋帝没有率先开口,似乎在等待着那遥远的声音。但让顾醒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此处乃是“十殿阎罗”宋帝王的属地,何人胆敢放肆?
眼前的谜题在片刻之间揭晓,一语熟悉的话语从黑云中传来,“顾醒,好久不见……”
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河洛城与顾醒“相遇”,又舍他夺城的明月楼主——纳兰。只是这诡异的一幕,让陈浮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自然,陈浮生所料有差,来人并非他意料之中,而是另有他人。
宋帝面容愠怒,却没有急于出手,反倒是向前踏出一步,抬手指天,“来人可是明月楼主?”
黑云一阵翻滚,却是没有半点迟疑,“正是,不知可否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宋帝面色如常,却是抬手一挥。一阵劲风朝着黑云疾驰而去,竟是将黑云往后推了数里。其意已是昭然若揭,不退不放。
顾醒脑中飞速急转,万万没想到,纳兰会来到此处,还是以此等诡谲的方式,让人有种如遇鬼神的荒唐和压迫感。
黑云之中突然传出阵阵冷笑,与纳兰寻常行事天壤之别,而那种压迫感却越发沉重,似乎下一刻就会将整座远山吞没殆尽。宋帝再次踏出一步,双手从袖中生出,紧握成拳轰向黑云。
这一次,黑云不退反进,要与宋帝争锋。宋帝岂是寻常之辈,脚下一沉纵身跃起,双拳犹如闪电般击出,荡起阵阵雷鸣之声。那团黑云却是挣扎后退,在几个呼吸间便消失不见。
待一切尘埃落定,宋帝又再次坐回,漠然地注视着战场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