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蘑菇,兔子张采取的策略其实是保守的。
他的种植主要以需求量最大的香菇、平菇为主,这也是他最早开始种植的两个品种。后来,他又慢慢拓展了业务,引进了茶树菇、金针菇、杏鲍菇等等许多新品种。虽然都是蘑菇,但它们各有各的脾气,兔子张耐着性子小心伺候着,没少花心思。
现在加了新的大棚,需要花的心思更多了,兔子张分身乏术,身体频频报警,腰酸背痛已成常态,终于到了不得不增加帮手的地步。
作为一个寡言少语的人,招聘对于兔子张来说更是个几乎无解的难题。他把工作要求写了下来,做了几张小小的招聘启事,征得毛大福经理的同意之后,在超市门口贴了一张,又在村里几个路口的电线柱子上贴了几张。
然而,并没有哪怕一个人来联络他。
不过还好,随着气温降低,菜园子里不需要手动除虫了,他的工作量减小了不少,勉强还能应付得过来。但那些腰酸背痛并不打算轻饶他,大有在他身上安营扎寨的势头。
气温接着降低,蘑菇房就要开始烧火增温了,这还是兔子张的蘑菇房第一次过冬,他买了温湿度计给两个蘑菇房挂上,小心谨慎地伺候着,神经和肌肉一样紧绷绷。
劳累的日子总是难熬的,这一年的春节似乎迟迟不来。他想找的帮手也迟迟没有消息,一大堆农活牵制着他,他都几乎抽不出时间来给小院做入冬的准备工作了。
一天天的,兔子张感到越来越不快乐了。
有的夜里,他躺在床上,浑身关节疼痛。他很困,可是却睡不着,脑袋里像放电影一样一一列举着等着他去做的事情。
他有多久没在小花园里静静地坐一会儿了?屋子里的茶几上已经盖满了灰尘,他有多久没在这放满心爱之物的家里好好享受静止的时间了?
精力终归是有限的,在这一边消耗了太多,在那一边就只能敷衍了事。这个道理兔子张当然懂,但他转念又想,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不是吗,挤挤总会有的。他是一个了不起的、有计划有组织的农民企业家,眼前这点困难不算什么。他不能在事业刚刚走上发展之路的时候打退堂鼓,他可以找帮手,可以请短工,唯一不可以做的就是退缩。
曾爷爷当年开始经营农具作坊的时候,也一定遇到了很多困难。他要以曾爷爷为榜样,开创出新的天地来。
靠着这样的自我激励,兔子张总算得以支撑着。等他的身体适应了马不停蹄的生活方式,好像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终于临近春节,李国栋夫妇回来了。今年的李国栋比去年更阔绰了,就差没弄条大金链子挂在脖子上了。打工回来的李国栋夫妇身上,完全找不到当年在菜市场开店卖菜时的一点儿影子了。好在兔子张也成了半个老板,在气势上没输。
眼下的经济发展势头非常好,新房子不断拔地而起,大家在各色餐厅里大吃大喝,在商场里面买东西就好像不要钱一样。每家每户都是一幅欣欣向荣的样子,有好多家还在趁着年底翻新旧屋。看他们热火朝天大兴土木的样子,兔子张也有点心动了,盘算着是不是也把自家的房子翻新一下,或者,干脆重建好了。
谁要是口袋里面有钱,谁就有底气。现在是谁口袋里都有钱的年代,所以谁都有底气。
兔子张在春节期间大赚了一笔,他的草莓卖了好价钱,还供不应求。各种蘑菇也不够***得毛大富三天两头就找他聊扩大生产的事情。
兔子张不吝啬,年底给李国栋家的毛毛包了个大红包,抵得上他租一亩地的年租金。再加上他平日里各种蔬菜、草莓、蘑菇没少往李家拿,所以在李家吃的第二顿年夜饭,他吃得心安理得。
正月里李国栋跟兔子张商量,说想让毛毛的妈妈给兔子张干活。他大约是在别的地方看到了兔子张的招聘广告,李国栋的儿子毛毛现在小学四年级了,学习需要辅导和监督,而李国栋的老妈妈也越来越老了,想来想去只能让老婆留在家里照顾这一老一小。不出去打工自然要损失不少收入,但如果在家周围打点工,不但能照顾家里,还能多多少少补贴点家用,还是合算的。再说了,兔子张反正要招聘,招谁不是招呢?李国栋的老婆凌云再怎么说也是开过店卖过菜的嘛,干这点活还不是小菜一碟?
李国栋也是能言善辩的,很快就说动了兔子张,把他心里那点儿总觉得有点别扭的顾虑说得烟消云散了。
春节很快就过完了,李国栋再次动身进城去了,而他老婆凌云就留下来,正式成了兔子张的帮手。
凌云,是个姿色尚存的、颇有主见的、必要的时候会变得很凶的中年妇女。以前李国栋夫妇在家开店卖菜的时候,店里的事情差不多都是她在张罗。从进货到摆货到称重收钱算账,她样样干得得心应手。
那个时候兔子张还没有自己的菜地,所以经常去光顾李家的蔬菜店,一来二去也早就看出她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了。这当然也是兔子张能够摈弃“别扭”的感觉招凌云帮工的一个重要原因。
幸亏有了凌云的分担,兔子张才得以抽身去办了不少事情。开年之后,他忙着给自己的草莓和蘑菇注册商标,成天东奔西跑。好在眼下大棚和菜地里都是些程序性工作,只要列上清单交给凌云,就可以放心地什么也不用管了。
兔子张有空的时候就和凌云一起在地里劳作,有的时候忙到了天黑,凌云就说,我先回家做饭,你替我去接孩子,然后来我家吃饭吧。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这样一来二去的,竟然过出了和谐美满的三口之家的感觉。
但是感觉终究只是感觉,当不得真。有了感觉是好事,但也是坏事,兔子张的心里变得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