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之后的大半年时间,牛小玫一直在养病。
因为失血过多,她变得羸弱了。她的脸上,时常是没有血色的,眼白和指甲也失去了往日的粉红色而成了苍白。只消稍微劳累一下,就足以使她气喘吁吁了,为了恢复平静的呼吸,需要坐下来好一会儿,还得配合上有意识地调整呼吸。她的所有动作,鉴于她的力有不逮,都无可奈何地成了慢镜头——倒因此显现出了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优雅与高贵的感觉出来。
牛小玫和毋畏没有办婚礼,只是去领了结婚证。一切都是毋畏打点的,他搬到她的小公寓里来了。而花店呢,很自然地关了张。
鲍赢月,很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很憎恨牛小玫。相反,她自己的心里倒是有一点她不怎么想承认的内疚——她向来是豪放的,是心直口快的,可在牛小玫的面前,她又总是气短,连对方抢了自己的丈夫都不怎么有信心自己是否一点没冤枉人。毋畏对牛小玫的感情,她一直都是知道的(虽然她确实不知道他们大二那年发生的事情的详情,但隐约总觉得毋畏的寡言少语中隐含着一次对他伤害巨大的拒绝——除了牛小玫还能有谁呢?她不能不想到,这是牛小玫为她而做的,她在高中时代的后两年几乎把牛小玫当作最好的朋友了,也天真地认为对方的想法和自己是一样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牛小玫与毋畏明显要郎才女貌得多,而她自己似乎才是拆散他们的元凶。在超过八年的婚姻中,她已经认识到了自己以往对于毋畏的过度美化——真实的他远不如她想象的那么美好——虽然他不怎么亲近她,即使在自己家里似乎也不怎么放得开,这些“疏离”使得他的缺点与坏习惯没能在她眼里统统曝光,但她还是在共同生活中发现了许多他的不近人情与不关心她的地方。这对于她的一厢情愿的热情,无疑也是作用显著的冷却剂,虽然无事时最多是些小的不满,但“婚外恋”这种大危机发生的时候,又无疑会助她的心变得冷却而怂恿她放弃这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出生富贵家庭又被呵护着长大的女人,自然有一种当断则断的底气。
虽然会很麻烦,虽然需要改变许多习惯,但实际上她并没有那么留恋他。在毋畏向她提出离婚的时候,她一开始很生气,这生气中有伤心的成分,她觉得他是一匹白眼狼,自己白对他好了这么多年了。可是等她冷静下来了,她又隐约感到自己似乎早有预感,并且平心而论地考虑到她对他的好,也许根本就是他不想要的。她于是同意了离婚,而他很自觉地净身出户,除了自己的衣物和书籍几乎什么都没带走。
牛小玫养病期间,鲍赢月还来看过她。可能是为了避免难堪,鲍赢月挑了毋畏不在的时间过来,带着她的八岁的女儿。气氛有一点尴尬,但总体而言是友好的。鲍赢月,说着女儿的点点滴滴,可能是没话找话,也可能是想借牛小玫让毋畏了解女儿的现状。(像大多数父亲那样,毋畏在自己的事业上投入的精力明显多于为女儿的付出。或许,即便没有牛小玫的“介入”,他对女儿的了解也没那么详细。)坐在同龄者的对面,她没有儿女,而自己有个八岁的女儿——这样的现实也让鲍赢月有了一点隐秘的优越感。
牛小玫,虽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后妈”(因为女儿的抚养权给了鲍赢月,所以牛小玫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后妈),但却很好地适应了这个角色,成为了一个温柔的、似乎总怀着一丝歉疚的优雅的阿姨。她主动提出可以帮忙照看孩子,如果鲍赢月忙不过来的话,可以把女儿送到她家里来。这些,自然都是客套话——世界上有哪个妈妈愿意把孩子交给情敌照管呢?
维持表面的和谐友好,向来是牛小玫的长项。她把和鲍赢月的关系处理得很好,就像她上一次离婚之后仍然和前公公婆婆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一样。
其他的关系,没那么复杂。毋畏的父母,虽然在一开始表示了反对,但是在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也表示了理解。通过毋畏的讲述,他们,尤其是毋畏的妈妈,不能不产生一点儿心虚的感觉——当时执意撮合毋畏与鲍赢月的,不正是她吗?她是为了自己的考虑啊!至于牛小玫这边,只剩下了弟弟牛小竹,他对于有个学者姐夫一万个乐意和欢迎,况且,这个姐夫在他“父死姐病”的当儿,曾经多么热心肠地帮他分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