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李世民极具胸襟和政治手腕,给两个亲兄弟绝了户之后,就再也没对谁下手。
但是不代表他手底下的幕僚没仔细探讨过要对谁下手。
因为这次政变,我已经和我兄弟站在了对立面上,事实上大部分他以前的朋友都跟他站在了对立面上,在答应做“暗桩”之后我就没敢再与他说过话。
那是政变成功一天之后,秦王党们依然挤在那窄小的文学馆中,与李世民商讨之后事宜。我这一辈子的小透明依然是坐在最角落里,惴惴不安地听着。
他们现在已经是胜利者,所以说话也是肆无忌惮了。很多人激动万分,话题的重点在如何论功行赏和如何围剿残党之上。
“今天早上,那个欧阳询去了太极殿。”宋国公萧瑀忽然说道。
我好久没有听见我兄弟的名字了,一般这些秦王党也认为我兄弟不构成什么威胁,但是今天忽然提及,我的心狂跳了一下,坐直了身子认真听。
“这个时候去太极殿,就是摆明了还是支持李渊,做这样子给我们看。”陈叔达说道。前天他还叫着渊哥“圣上”,今天便是直呼其名了。
正中间坐着的李世民沉默了一下,问道:“他去做什么了?”
“线人说也就是和……太上皇聊了聊天。”
“选这个时候去,什么意思?”
“由着他去吧,这老东西也没什么背景,就是性子古怪些罢了。”
大家七嘴八舌。
“哎,非也。”长孙无忌忽然站起来道:“由着他如此,便是给那残党一个信号,觉得我们圣上仁慈好欺负,这老东西虽然没什么背景,但是三朝老臣的威望还是在,不如杀一儆百,彻底斩断残党的念想。”
我的心狂跳起来,这两日长孙无忌在胜利的光环下,张口闭口就要杀伐果断。
虞世南此时站了起来,道:“昨日圣上刚刚与太子殿下言归于好,父子冰释前嫌,今日一个老臣去他那探望聊天,出来就被杀掉,这让天下如何看待圣上?又如何看待太子殿下?”
“这个时候,他那哪里是探望,那是试探我们罢了!虞老师是老糊涂了吗?”长孙无忌喊道。
“欧阳询与我爹倒是私交颇深,极早就与我家有交情。”李世民思忖道:“我觉得他也没什么心机,只是他这不识时务的性子,却也是个麻烦。”
“找个理由拟个罪杀了便是。”长孙无忌道:“要不就贬到苦地,这老骨头路上就该死了。”
“长孙无忌!”虞世南也许是着急,居然喊出了全名,他气得面色苍白,愤然道:“你就是这样对待三朝老臣的?若都像你这样,看谁不顺眼就编排个罪名处理掉,大唐还有法度威严吗?”
“是我看他不顺眼吗?他若不作出这番样子,谁又会管这死老头!”长孙无忌道。
我看着李世民的表情阴晴不定,不知道他要作何决策,而要等他做出了决策,再要说服他可就要费大劲儿了,想到此处,我忽然不知从哪来的勇气,猛地站了起来,说道:“臣……臣愿意去劝一劝我那兄弟!”
一屋子人“唰”地都把目光投向了我。我还没在这文学馆内出过头,只感觉被无数利剑穿心一般难耐,忙低下头。
“这孤老头不是个反贼之后么,哪来的兄弟?”长孙无忌看着我,疑惑道。
虞世南没理睬他,只对李世民拱手道:“这位是江氏之后,的确与欧阳信本私交甚密,不如先让他去劝说一翻,也探一探情况。陛下,如今这时点,不宜再杀戮了啊。”
李世民抿着嘴看了看我,终于说道:“如此,便先去劝一劝吧。”
我的心暂时放了下来。
正如我兄弟曾经所说,这个屋子里的人都刚刚通过杀戮获得了胜利与地位,所以这里有些人觉得这世间事,用武力解决是最快、最稳的方式,甚至都不会去再去判断这个人本身。毕竟人心琢磨起来太费时费力。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他们的决策已经渐渐变得血腥而肆无忌惮。其实也很好理解,杀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心里的坎儿过不去半天,可若是杀一百个人,恐怕你心里便不会再有什么波澜,和那切菜也没什么区别了。
走出这个很快就要不复存在的秦王府文学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这个兄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该与他从何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