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十一费了一些功夫,才让双眼在朦胧的视野中聚焦。一抬眼就看见修予似一个木头人般守在床边。
“主子,你终于醒啦,我这就给您端水去。”见到主子苏醒,修予灰沉的脸色瞬间敞亮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尹十一一睡就是两天三夜,修予心中的不安与疑问太多,着实是憋不住了。还不等尹十一滴水沾唇,他就喋喋不休念了起来。
“主子,你是不知道,你这一中毒箭,可把我们都急坏了。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修予说什么也不会踏出这帐篷一步的。”
“像羊群炸篷这样的小事,马民们早就见怪不怪,哪用得上我出手啊。倒是主子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就会中了毒箭?”
“主子,你可见到是谁放的箭?这草原一往无边,无处藏人?难不成是有人混在了马族里?还是……?”
修予这连一串珠炮般的问句,尹十一这会儿可是一句都没听进去,身子乏了是一回事,而最主要的是,他满脑子都是事发当时的情景。
他明明记得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举着利器要害他,可怎么修予的言语却只是围绕着发毒箭的人转?
那个女人呢?
难道已经被他的手下解决了么?
“修予……”尹十一腥甜中带着苦涩的味觉在两杯水下肚后稍稍缓解了一些,“那个女人呢?”他问道。
那日她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的帐篷之中,本就蹊跷,看来的确有必要将她好好审问一翻。
“女人?”修予停顿了一顺,瞬时反应了过来,“主子说的是雪儿姑娘吧,她正在伙房里和吴婶他们一起为主子熬药炖汤呢。”
雪儿?
还“姑娘”?
尹十一心头咯噔了一下,口中的水差点喷了一地!
之前修予还一个劲儿地劝自己不要把麻烦带在身边,一口一个“那女人”“勤王的丫鬟”地叫着,怎么才睡一觉的工夫,他的态度就整个翻篇了?
更何况——那天她明明就举着剪刀。
修予似乎看出了主子的疑问,径自说了下去。“主子您不知道,前日里你中了毒箭,等我收到雪儿姑娘的口信赶回来时,您早就晕过去了。”
“虽说您是手臂中箭,可这箭毒扩散得却是快,早一刻拔箭就少一分危险,可偏偏那箭头又是带了勾的,硬拔不得。若不是雪儿姑娘当机立断,扎紧了您的上臂,用剪刀一点点替您拨开了伤口,取出毒箭,您的毒只怕是不好解了……”
“是吗?”尹十一还是不敢轻易相信。
如此说来,那女子非但没有趁机害他,倒是救了自己?
“可不是嘛!”修予的“评书”才说到一半,眉飞色舞地又继续了,“主子,这回儿您中毒可真是太惊险了,大夫刚来那阵,连您的脉搏都摸不着了,摇着头就想披褂走人。这我哪能由得他?当下就把人扣下了,说什么也得把您救过来才行!”
“可那大夫也真是老顽固,非说您脉象已逝,没治了。当时我和兄弟们脑袋里嗡嗡作响,什么主意都没了,还亏得是雪儿姑娘……”
修予说到这里,故意拉了长音,佩服之情溢于言表:“也不知道雪儿姑娘哪来的那些门道。只见她让您平躺在榻上,双手交叠,在您胸口用力摁了几下,接着又抬起您下巴,往你嘴里吹了几口气。如此往复了几次,主子您的脉搏竟然又恢复了。您说神不神?”
在修予的眼中,雪儿姑娘就好比神仙一般,硬生生把主子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莫说是叫一声“姑娘”了,就算她将来把“未过门的”定语去了,当真做了自己的女主人,他修予也是没有半点意见。
倒是尹十一听了修予的话,只是沉默。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怎么会有这般的胆识与见识?
就连勤王,也为了她,不惜耽搁整个船队的进程!她绝非一个丫鬟那么简单!
尹十一思考了许久,最后也只是吐出一句:“如此看来,她失忆之事的确不像是装的。”倘若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自己是被“绑架”来的,自然没有理由救人。
“绝对不是装的!”修予几乎要拍着胸脯下保证,“主子,依我看,那雪儿姑娘定是相信了自己是您未过门的小妾,要不然,她也不会……”
“不会什么?”
“主子,就是——刚才说的那个,又压胸,又往您嘴里吹气的那个……雪儿姑娘说那个叫作什么人工心肺复苏术。”
“其他的倒没什么,就是吹气那段……若她不是把自己当作了您的小妾,怎么也不会——不会——嘴对嘴的——帮您送气。”那场景,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人脸红心跳的。
嘴对嘴?!
尹十一听着,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唇,心头自然是诧异万分!
可才一瞬间的工夫,他的思绪就转到了其他的方向。
“修予,我记得你刚才也提过,这次的事,恐怕是有内鬼?”
主仆两人的对话正往下进行着,吴婶就领着一干婆姨们进来了,每个人手上还端着些个碗碗罐罐的。
也是马族人民热情,粟米粥、羊汤、马奶,还有药,每样都是直冒热气,不一会儿就铺满了桌面。他们把东西放下,还额外加一句:“趁热喝!”
吴婶还特别嘱咐,说那粟米粥是雪儿姑娘熬了一上午的,格外甘甜,一定要让尹公子多喝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