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大理寺司丞道清了那拇指大小的肌肤缘由后,裴行俭沉思许久,便已想通了来龙去脉,加之李君羡欲以架空之术,收服昌乐坊,他更是确定,此间杀手乃赵国公长孙无忌指使。只可惜,长孙无忌棋差一招,误判了昌乐坊形势,引得城南一发不可收拾。
务本坊鲍伯受袭虽发生于他认识李君羡之前,但出于知己知彼,裴行俭曾私下向房玄龄打探过,得到的回复很是简略:“知道越少越好!”
如此神秘之人,即使冷面判官樊可求以诸多证据,推演出杀手来自崇仁坊赵国公府,也未必能将其缉拿。
若是门外叫嚣的慕容索带着一众流痞迟迟不散,以金吾卫的行事风格,为保刘齐麾下一众流痞霍乱之势不再继续蔓延,必然加派调度,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而李君羡对此应对之法竟是顺水推舟,裴行俭当即就想到了自己脚跟蹭去的那列字迹。
慕容索怂恿流痞逼迫大理寺交出凶手,无非是皇甫林川已死,约定的赌坊就此落空,想要借铲除凶手之名,收获威望,事后好统领昌乐坊一众流痞。而在一众流痞心中,最有动机杀皇甫林川的便是有心收服城南的李君羡。
如此,虽说顺了长孙无忌的预谋,却也能在短时间内,尽可能不伤及无辜,平息这场霍乱。
只是,李君羡自己事后又如何脱身呢?
却见他苦笑中带着一丝不屑:“勿论裴郎是否知晓凶手为何人,他日若有机会见到幕后主使,不妨代为转告:若是想置我李君羡于死地,烦请计划周密,部署妥当,千万别像今日,竹篮打水一场空,连累无辜坊民不说,最终还得我出手为其擦屁股!”
言罢,侧身看向门后一众大理寺司直佣簇的挺拔背影:“当然,如樊公这般铁面无私之人,若是无有十足把握,也劝其莫要轻易呼来喝去,免得反遭其噬!”
大局当前,嚣张到为对手考虑,裴行俭也是气笑了。毕竟门外可都不是甚良善之辈,不免为其忧心:“那五郎欲以何法脱身?”
“脱身?”李君羡不由冷笑一声,“那幕后主使计策漏洞百出,我何愁脱身之法?裴郎若是有心相助,差人快马去夔国公府上,代我给好贤侄刘仁实传个信,不出两个时辰,城南必然尘埃落定。”
换了别人,如此信誓旦旦,裴行俭心疑之际,不免嘲笑一二,但李君羡不会,一个把当朝宰相与一众朝奏官玩弄于股掌之间,不屑于赵国公漏洞百出计策,与当今圣人交易做的滴水不漏,说是十日拿下城南,八日已见真章,那么说是两个时辰安定城南霍乱,胸中必然已有韬略。
忙寻了一精明差役,牵马等待书信落成,却见他落笔成书,还不忘吹干墨迹,泰然自若之相,连樊可求也吸引了过来。
“五郎这是有定乱之策?”
闻言,李君羡抬手指向正在厢房门外翘首期盼的那个大理寺问事:“樊公匆匆前来,还不忘携带枷锁,想必是志在必得,又何须多问呢?”
听出了话里意思,樊可求羞愧难当,埋首叹息:“今日午后,确是有人通风报信,言五郎收服皇甫林川不成,意图擒贼先擒王,将其杀害。而樊某数月不曾查出五郎破绽,也未作考量,便带人前来,想来个缉拿当场。”
难得冷面判官脸上流露出羞愧之意,李君羡嬉笑道:“自三司会审后,樊公想将君羡绳之以法,已非一日两日,今日不妨先过过瘾,他日真若落在樊公手中,君羡也算是有了经验。”
第一次,是因为怕李君羡的阴谋落成,被三公极力劝阻,他樊可求多年信仰已然撕裂,这一次,又是怕事态扩大,伤及更多无辜。一而再,被李君羡撕裂心中信仰,他这大理寺卿还能任职几许?
见他犹豫不决,李君羡搭肩其上,一脸正气道:“樊公忘了是如何揪住君羡不放了?只要樊公心中秉存正义,律法为先,即使有人存心包庇,圣人也自会还大唐律法一个公正!”
迟疑片刻,樊可求抬起他那张坚毅的面庞,嘴角强挤出一丝笑意,又当即恢复昔日冷峻,目光如炬一般看着李君羡:“五郎每每游走于律法边缘,当心栽了跟头,为樊某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