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东市,并不是因位于长安城东而得名,而是与西市相连,同位于长安西北角由于两市东西对望,故称为西市、东市。
对于生活在长安,乃至于整个长安城辐射范围内,各县、乡、村的百姓而言,长安两市,便是主要的生活物资获取点。
盖因为汉律规定,但凡牵扯钱物交易的商业活动,都必须在官府规定的场地市集进行。
也就是说,即便是一个农户,想要将家里母鸡下的蛋卖出去,也要乖乖到市集向市吏报备,取得交易许可,才能在市集内将鸡蛋卖出。
就如同刘弘此时看到的场景一般:除了获得官府长久许可,而建立在市集中的商铺之外,东市内的街道旁,随处可见在面前摆着一个菜篮子,或是几捆干柴的百姓。
而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市集,突然出现的刘弘一行人,无疑成为了人们目光中的焦点。
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刘弘不着痕迹的走进了一家售卖布匹的商铺,打量起铺内陈列的各式布匹。
看着刘弘一行人走进那家以蜀锦质量著称的铺子,东市内的人才将注意力收回,继续售卖着自己的货物,或者挑选着想要购买的生活物资。
“哟!贵客登门呐!”
刘弘刚迈入门槛,迎面便走来一个身着锦袍,略显富态,满手玉扳指的中年男子,谄笑道:“少君可是来对地方啦!”
“吾家蜀锦,于整个长安城,也是小有名气哩”
说着,男子便跟随着刘弘地脚步,依次介绍着店内的布匹。
不过片刻,男子话锋一转,故作神秘道:“店内这些,少君当是瞧不上眼,不如随小的到堂后,瞧瞧上锦?”
刘弘却是兴致寥寥的摆了摆手,这儿摸一摸,那儿看一看,不时询问着各式布匹的价格。
在贵重金属为货币原材料的封建时代,布匹,才是永远不会贬值的硬通货。
粮食会随着世道,收成等因素上下浮动,就像粟米,西汉开国初能暴涨到八千钱,现在能卖八十钱到了历史上文景之治末期,更是曾跌破四十五钱。
即便是钱币,也是大有文章可做可以掺铅,可以做小一点,薄一点。
唯由布匹,由于产量不会有太大波动,其需求也几乎不会下降。
所以,要想了解封建时代某一时间点的社会状况,布匹,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参照物。
“此布一匹,需钱八铢几许?”
随手指向门口处,略有些素黄的粗麻布,刘弘回过头,看向依旧喋喋不休的男子。
刘弘一身贵族打扮,身后跟着的护卫也不似寻常人家,男子本以为来的是某个勋贵家的公子见刘弘却对绣有华丽图案地蜀锦毫无兴致,反而问起最便宜的粗麻布,男子心中不由泛起嘀咕。
“少君,此粗麻矣,乃乡野匹夫制衣所用”
话还没说完,男子就见刘弘目光中隐隐带上了凶光,便赶忙改口道:“粗麻,尺十一钱若以钱八铢贾,匹当钱百四十二枚”
汉室的布,通常以匹为计量单位,一匹布,指的就是宽六尺139,长十丈231的布条。
而布匹的价格,在秦始皇帝统一度量衡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非常诡异的维持在一尺十一钱的价格。
无论其他诸如粮食、土地等其他等价物涨降,布匹都像是不会有通货膨胀般,屹立在每尺十一钱的价格线。
但凡有一些经济头脑的人,对这种状况都会有疑惑:如果物价上涨,布匹作为等价物,不就不值钱了?
亦或是物资宽裕,物价都下降的时节,布匹反而更加金贵了?
这,就是刘弘此来东市的第二个目的了解一下西元前的金融本位体:布本位,究竟是如何保证其金融地位,比后世的美元与黄金还要硬朗的。
如果今天不来到市集,亲自看一看,刘弘在深宫中闭门造车,能想出来的无非两点:无论天下发生多大的变化,布匹的产量,永远都赶不上需求!
战乱的年代,人口自然是更少,带有精力耐心织布的人也同样减少,物价暴涨,布匹的价格却能在供不应求的情况下,维持在每尺十一钱,并不涨价。
这是因为:到了所有人都吃不饱肚子的时候,一匹布,远远比不上一碗米来的金贵!
没有布,没衣服穿,左右不过是穿的破一些,或是冷一些没的吃,那可是要连命都要失去!
到了太平时代,百姓民安居乐业,虽说不上家家户户有余粮,但吃上饭还是大部分人都能做到的农闲时分的妇女们,也能抽出空织布售卖,补贴家用。
这种时候,相对于其余等价物逐渐下滑的价格,布匹在产量上升的同时,却反而不降价?
这,则是因为:吃饱肚子的目标达成,老百姓的下一个追求,就是穿暖,甚至穿得好看,穿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