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苍所想的,或许是致君尧舜上,是名垂青史但审食其这样的政客,就没有那么远大的指向了。
他们看中的,是政绩。
即便想要致君尧舜上,也要在有生之年看到。
即便不考虑内部因素,北墙之外的状况,也不允许刘弘只唯万世计,却不为今时计。
再过几年,匈奴就将引来最伟大的一位领袖:挛鞮稽粥!
匈奴在老上单于统治期间的强势,早在前世,就已经深深纂刻入刘弘地脑海之中。
要想和老上稽粥率领下的匈奴分庭抗争,刘弘就必须要尽快的完成基本物质积累,最快速度取得对匈战略进攻权。
所以,粮食保护价政策的上下限,已经被刘弘暂时钉死在了七十五钱九十钱这两个点。
无论何时,少府都已七十五钱一石的价格,无限量购入粮食!
与此同时,少府也将以每石九十钱的价格,无限量出售粮食。
当然,若是出现某个人拿着户渎,从少府买走几千上万石粮食的状况,内史和廷尉也会介入,去查这批粮草到底会被用于什么用途。
这样一来,少府除去储存成本,也还能有每石粮食七钱左右的利润。
看上去不多,但数万万石粮食一过手,可就是数十万万钱!
光说关中,年粮食产量四万万五千万石除去税赋,便会有四万万石左右被少府购入!
一年下来,少府纯利润就是二十八万万钱。
去年汉室财务总收入是多少?
农税十六万万,口赋十一万万!
加在一起,都没有少府推行粮食保护价,一年所能获取的利润多!
而根据刘弘地预案,五年之内,粮食保护价的收入价和出售价,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等五年之后,汉室种田种的差不多了,国家也有余力组建骑兵集群,和匈奴驱逐于草原了,就到了百姓收获时代红利的时候了。
到那时,刘弘大可把粮食收入售出价都统一在五十钱左右,哪怕稍微亏一点钱也无所谓,就当战争时期,以时代红利促进国民思想政治建设了。
听到这里,审食其依旧有些没明白刘弘地意思。
“臣愚钝,不明陛下圣意:民补种宿麦,少府购之,则民得利然国库之拮,仍旧未解啊?”
说着,审食其面上疑惑更甚。
从粮食保护价政策问世以来,眼前这位就从来没有让朝臣勋贵,亦或是外朝从此时中得利的意思。
如此看来,让丞相府凭借这个信息差,从百姓手中低价购入,在高价卖给少府,也不大可能实现。
这位,究竟是想做什么?
闻言,刘弘却是畅笑一声,略有些调侃道:“辟阳侯为相已近半岁,莫不知吾汉家之农税,乃十五取其一?”
说着,刘弘地眼角下意识带上了一丝恶意:“纵朕欲减农税至半,亦为三十税一。”
“吾汉家何曾有言,只以十五税一取粟?”
“刍稾之税,莫非丞相忘记了?”
听到这里,审食其才算明白刘弘地意思,面色稍回归淡然。
根据农民的实际收获,按十五税一的比例收缴农税,审食其自是知晓。
只不过长期的思维惯性,使得审食其在潜意识中认定:农税,只能在秋收之后收缴。
至于百姓平时在田里种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官府也大都懒得去管去受那些黄豆杂粮之类的税,收上来的钱,还不够发税吏的俸禄呢!
但刘弘说的也没错:汉室的税制,理论上确实是田里长出的所有东西中,要缴纳十五分之一作为农税。
既然要鼓动百姓全面补种冬小麦,那等冬小麦收获之后,自然是能再收一笔农税哪怕只是三十税一,也绝对不少。
冬小麦的产量跟粟米接近,如今,少府的收购价也和粟米相同如此一来,哪怕是农税减半,国库也能凭借变相的收两次农税,而得到十五税一的税率下,所能获得的收入。
就是说出去,这丞相府的名声
“岁不丰登,民补宿麦而税之”
心中嘀咕着,审食其就瞥见刘弘脸上,那似有似无的强势。
“唉,罢了罢了情势比人强”
虽然国库的财物困局被解决,但刘弘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让丞相府的威望受一次打击。
对此,审食其却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了
谁让他前不久,才去长乐离间天家母子呢?
有这件事在先,审食其无论如何,都属于理亏的一方。
再者说了:万一刘弘再变个脸,不让少府收冬小麦了,该怎么办?
正要那样,哪怕丞相府收上来再多的冬小麦,最终也无法折换成钱。
而刘弘提出的方式,也确实能让审食其勉强接受。
相较于直接低头向刘弘讨要少府的钱,无疑是现在这样的交易更让心心安一些。
丞相府根据法度,从百姓手中收缴冬小麦作为农税,再将冬小麦卖给少府,公平交易,就谈不上谁欠谁人情,或是谁拿人手短了。
有了少府张开倾盆大口,喊出一句无限量收购宿麦,审食其也不用再去头疼于,如何劝说百姓补种冬小麦了。
且先不提冬小麦口感怎么样,光是种出来能卖钱,而且还能卖出粟米的价,就足以预料的今年冬天,关中所会出现的场景了。
只怕是家家户户齐上阵,疯狂在田埂耕作,以求明年收获之后,能发一笔横财!
要知道今年,关中百姓的收成,只是正常时节的三分之二。
若是再种出几百石冬小麦,转手一卖,就无异于今年收获了两次!
虽然税也交了两次,但收入,却是实打实的翻了个番。
可越想,审食其就越觉得哪里不对。
这冬小麦,好是好,就是不好吃啊
陛下在少府囤那么多冬小麦作甚?
总不能是少府钱多的没处花,非要屯一大批冬小麦吧?
出于本能的责任担当,审食其终究是提醒了一句:“若如此,国库之困当解然关中之粮缺”
“臣恐宿麦,尚不足解今岁之粮缺啊?”
闻言,刘弘却满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此时,丞相就莫多操心了,只有少府卿头疼。”
“丞相当虑者,当为今冬,关中之民补种宿麦之事。”
说到这里,刘弘稍一犹豫,终是放弃了下达指标的意图,转而风轻云淡道:“丞相当知,关中之民补种宿麦者逾众,则国库所得之农税愈多,自少府兑得之前,亦多也。”
闻言,审食其自然地点了点头,终是没有再问。
反正这位爷不担心,那就这么办呗?
至于少府从哪找来那么多钱,以及如何从这些冬小麦中获利,就全然不在审食其的考虑之中了。
少府,也就名义上是九卿,丞相府又指挥不动!
有那么一瞬间,审食其甚至极其希望:少府从冬小麦收购之事上亏得血本无归!
少府没钱了,陛下自然要仰仗国库,也就自然要依仗外朝臣子了
在审食其美滋滋的幻想将来,自己位极人臣的高光时刻时,刘弘也同样满带着恶意,打量着审食其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庞。
“朕的审丞相诶”
“等来年,尝到面条的滋味儿,可别怪朕坑挖的太深呐”
“嘿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