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秦牧在南营头疼着长安坊间的留言,穷思军心安稳之法时,长安城内,却早已是陷入了热火朝天的讨论当中。
“嘿,听说了吗?”
“去岁,太中大夫陆贾陆大人奉诏出使,如今已然归京!”
酒肆门口,一个懒汉抓起茶碗猛灌一口,许是倾诉欲无法按捺,便开始分享起自己所得知的八卦来。
果不其然,懒汉话音刚落,酒肆内正喝茶歇脚的人群便一股脑为了上了,眨巴着满含求知欲的眼睛,望向懒汉。
自然,对于八卦内容的催促,也是少不了的。
“陆大夫出使南越,是何定论?”
一个中年人的提问,顿时引得周灶众人的鄙夷。
“嗨,这还用说?”
“吾大汉兵精将足,南越弹丸之地,怕是天使即至,南越王便跪地叩首,自诉罪责了!”
“是极是极,若非北墙匈奴虎踞,只怕南、北两军,如今已至越都番禺南越百姓民,皆造册录籍尔!”
“咳咳,阁下慎言,如今长安已无南、北军,唯羽林、虎贲两军立也。”
随着话题的深入,众人的讨论越来越偏,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此次事件的根由。
“话说去岁,陛下因何遣使南越?”
又是先前那位中年人的询问声,再度引来围观众人的鄙视。
“阁下非长安人士?”
“嘿,前岁太皇太后弥留之际,南越王赵佗于岭南称帝!”
“太后闻之大怒,遣隆虑侯周灶将兵十万,南下以讨不臣。”
说着,那位消息颇有门路的老者面色一沉。
“朝堂欲召征越大军,老儿家中四子皆往,终一死一残”
闻言,众人面色陡然一滞,旋即带着惊诧无比的目光,靠近了老者身旁。
“老丈,此言当真?”
“南越军士,果真悍勇如斯?”
在众人看来,眼前的老者一声农夫打扮,显然不是外地人。
如此说来,这位老者送上战场的四个儿子,应该是如今汉室最优质的兵源关中良家子!
要搁过去,这位老者家中的四个儿子,少说也能有一个被北军选中,成为光荣的禁军武卒!
更何况前年的征越大军,那是以南军禁卒为骨干,以关中青壮为战员组建而成,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汉室最精锐的武装力量了。
这样的一支精悍军队南下讨伐,居然使得这位老者的四个儿子,落得一死一残的地步?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前年南下的征越大军,战损比达到了一半?
对于这个信息,众人显然是感到骇然!
如今汉室,不说全天下,起码长安百姓,对于汉室军队是有着极致盲目的自信的。
在此时的长安人看来,天地之间唯一能和汉军将近打两个来回的,只有匈奴人而已。
若是北军出征,甚至连匈奴人,都会被长安百姓理解为的战五渣!
除了匈奴人之外,长安百姓从来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在长安百姓看来,什么南越,朝鲜,西南夷,随便一个关东诸侯都能灭他个百八十回!
在这样的认知前提下,让长安百姓相信南越的军队,使一支以长安两军做班底,关中青壮为士卒的军队伤亡惨重,显然是不可能的。
没让众人惊疑太久,老者便捋须摇了摇头,将一个此时的大多数汉人都没意识到的问题,普及到了围观众人耳中。
“悍勇?”
“嘿,须知如今之南越,乃故秦征越大军之后!”
“若是先秦锐士,倒确有于吾汉家之士一战之力然今之南越,早非往日之披甲锐士。”
“老儿听闻,如今南越之士卒,多乃故秦战卒之后,虽家风尚武,然则,终归久离神州故土,多有懈怠。”
“且吾汉室地广物博,南越弹丸之地,吾汉室兵甲之利,远非南蛮所能比拟也。”
听闻老者将南越士兵很牛的可能性否定,众人不由更加疑惑了。
“既非悍勇,何以致使老丈一丈而失二子?”
闻言,老者终于没再卖关子,将真实的状况道出。
“诸位有所不知。”
“俱吾儿所言,大军出函谷而南下,沿途愈发闷热,至长沙之时,军中便多有中热昏厥之卒。”
“经长沙复南,更有千里之沼池,士卒行于上,瞬息便陷其中同袍若欲救,则二人同陷”
说着,老人已是略有些伤感的抹起了泪。
“吾之三子,便乃失足陷于沼池,其伍长欲救,不料同亡于沼池之下”
“可怜吾儿尚为婚娶,便落得尸骨无存,魂飞魄散之境地”
听着老人哀伤的诉说,众人陷入短暂的沉寂。
片刻之后,一句小心翼翼的询问声,将酒肆内的宁静打破。
“未知老丈贵姓?家于何处?”
闻言,众人不由收敛心神,一同望向老者暗自抹泪的声音。
却见老者勉强按捺住哀伤之情,先是将脸上泪水擦净,复又长舒口气,待眼泪不再垂垂欲坠时,才悠然开口。
“不敢受阁下之敬,老儿免贵姓全,单名异”
说着,老者便指了指与酒肆隔街相望的一片居住区。
“老儿寒舍,便于北徐寨街口”
闻言,众人不由再客套一番,酒肆便又再度陷入短暂的宁静。
只不过片刻,就有一声微微有些惊诧的轻呼声响起。
“北徐寨,全氏?”
不片刻,出身那人便瞪大了双眼,在心中再三确定心中的猜测之后,不由赶忙上前,缓缓躬下身。
“老大人满门英烈,诚乃吾辈之楷模!”
“万望老大人稍节哀思!”
听此人恭维之语,连老丈的称呼都改成了老大人,众人面色不由一片疑惑。
却见老人一声长叹,便将眼前郑重拜喏的年轻人就手臂扶起,富有感叹几声,便走出了酒肆。
看着老人的身影一步步跨过街道,走进一户略显寒酸的农家庭院,众人亦是纷纷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