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侄子此言,韩颓当只得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耐心的解释其此间内由。
“大王当知,长沙王一脉得存者,非为刘汉容得异姓王乃为朝堂庙算之故也。”
“其一者,长沙王之封地,位居汉土之极南,虽其土尚沃,然其地多沼池瘴气,其国难富。”
“其二者,便乃前秦南海都尉赵佗,于岭南之地自立为越王五岭难跃,汉欲伐赵佗而不可得,方容吴氏一族王长沙之地,以为屏障尔。”
“今大王欲举部南下,即入汉土,则为汉臣若欲王,则唯王故韩之地。”
“然故韩之地,位处汉匈交接,乃汉家军国之所重”
说到这里,韩颓当适时止住话头,对韩婴郑重一拜。
“大王,去岁五月,先王便曾令臣南下,以联汉北,欲以内附事相商彼时,汉皇便以彻侯之爵许之。”
“先王亦不忍王爵之失,故暂罢南归之事,方有今岁之祸也”
“臣请大王三思,以臣先王父所立之宗庙社稷为重,以韩王部民万人,为重啊!”
听闻韩颓当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语,韩婴终是长叹一口气,回到了上首的王座之上。
韩颓当话中未尽之意,韩婴自是能听得明白。
长沙国的存在,是因为赵佗割据南越,汉室需要长沙作为缓冲,才显得有必要。
而自己要想在汉匈交界的北墙做王,却并没有长沙国那般非存在不可的必要。
汉匈交界,西起陇右,东至燕地,几近万里!
再加上长城的存在,就足以保证长沙国之于南越那样的战略缓冲,根本没有多大的存在意义。
更何况韩王一门,本就是因为汉初在汉匈边界为王,才落得今日寄人篱下,受人欺辱的悲惨下场
在韩婴暗自思虑着,权衡起回归汉室一事的得失时,韩颓当也同样在思考这件事。
韩颓当没说清楚地,何止是韩王一脉叛汉降胡的黑历史?
长沙王一脉以汉室唯一一家异姓诸侯的身份得存至今,又何止是单纯因为缓冲之地的战略必要?
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家异姓诸侯,如韩信、英布之类的,那别说了做长沙王了哪怕是取代赵佗,做了南方百越之地的诸侯王,也依旧会被汉室所戒备!
就如同现在的汉室,对南越王赵佗严防死守一样。
说到底,还是长沙王吴芮一脉,从得封为异姓诸侯之日起,都认清了自己的角色而已。
从第一代长沙王吴芮,到如今的二世长沙王吴臣,吴氏一脉是保证每年请求入长安觐见一次,且每次都以跪拜之礼,拜见刘汉天子的异类!
哪怕自孝惠皇帝年间,长沙王一脉每年一次的朝见,就被吕后以诸侯王三年一朝长安给婉拒,但长沙王一脉依旧保持着每年一次请求朝长安即便每次都被拒绝。
光是这一份恭敬,就足以让刘汉政权,对远居版图最北的长沙王吴氏一脉放下大半戒备。
除了这种姿态,吴氏一脉在实际意义上,也是非常规矩。
军队那是能有多弱就有多弱,兵卒那是能缩减到多少就缩减到多少。
要不是岭南还有赵佗虎视眈眈,只怕长沙国早就在高皇帝年间,就做到除衙役外无一兵一卒的局面!
再加上长沙的地理位置,比当初英布的封地淮南还要靠近汉室边地,对长安、关中,乃至于对关东,都很难造成什么威胁。
这才使得长沙王一脉,在汉室明确表明不允许异姓诸侯存在的当下,依旧坦然的以吴姓,端坐于长沙王之位。
除此之外,吴氏一族在长沙地区的存在,也同样有着一些不太广为人知的政治考量。
相传长沙王吴芮,乃吴王夫差十一世孙、吴国始祖泰伯的第三十三世孙!
这样一个算不上对高贵,却十分有针对性的身份背景,无论是对于安定长沙地区,那些自诩为夫差后人的百姓民心的安定,亦或是对岭南大地,那些自诩为勾践后人的百越人民拉起仇恨,都具有无可替代的作用。
结合这此间种种,才是吴氏一脉侥幸的存,在长沙地异姓而王的内在原因。
在经过开国初对异姓诸侯王的赶尽杀绝之后,汉室只会允许长沙王吴氏一脉,以异姓诸侯王的身份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毫无造反举动的梁王彭越、从未有过造反之心的赵王张敖,都没能留住自己的王位,就更别提曾经背主判汉、投靠死敌匈奴,导致高皇帝刘邦身陷白登之围的韩王信,及其所留下的后代、部众了。
说实话,对于汉室能保证两个彻侯之位,韩颓当已经觉得非常匪夷所思了!
毕竟对于如今的汉室而言,无论是韩王韩婴,还是韩颓当自己,以及如今元气大伤、苟延残喘的韩王部,都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
充其量,也就是一点点养马畜牧的技术,以及些许千金市马骨的原因罢了。
甚至于韩颓当心中,已经有了得到侯爵之位后,做出一些能配得上爵位,以得到汉室君臣尊重的打算。
韩颓当正思虑着,就听韩婴无奈中略有些苦涩的话语声传来。
“即如此,还请叔父转告王太后:若陛下允诺吾韩王部众于汉地可有活路,吾叔侄二人,于汉地不至沦落于丧父族门楣之处,南归之事,本王便允了”
闻言,韩颓当终是长出口气:“臣,遵命。”
言罢,韩颓当正要走出王帐,又似是想起什么般回过身,意味深长的望向自己的侄子,如今韩王部的王,韩婴。
“大王。”
“今单于庭巡游于西,若大王确有南归之意,只怕吾等,当早做准备”
“待王太后同馆陶主议定南归之事,吾等便该动身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