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季、李忡、何不识、魏盎!”
一声严厉的呼号,顿时引得四位军卒背杆一挺。
“在!”
“汝四人分驻关墙,望北以探但有胡骑之影,即刻报于烽燧!”
“谨记,万莫探头,藏于墙垛之后,不可叫箭矢啄了去!”
按部就班的下达着命令,杨余不忘补充一句:“每隔片刻,往身旁两侧都悄悄,若同袍倒地,亦报烽燧。”
虽然武州塞先前的人员配备少得可怜,但如果光是应付观察敌情的人,五十人绰绰有余。
因为整座武州塞,实则就是在两座山丘之间的迳口处,用黄土夯实而成的一段百丈关墙,外加一处关楼、一处烽火台。
关墙不高,大部分墙段高不过一丈余,算上本就比前后稍高一些的地形,也就是几丈的高度。
再者,武州塞虽然位于两丘之间的迳口处,但关塞两侧的山丘并不十分陡峭,斜度几乎不超过二十度。
如果匈奴部队人数不多,或不着急南下,完全可以从武州塞以东的山丘上缓缓通过,前往平城的方向。
塞西则不通在武州塞西尽头处,有一处数十丈高的断崖,崖下的道路望南走二里便是绝路。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武州塞存在的意义,也从来不是将敌人挡在塞外。
一处并不陡峭的山丘迳口,一面丈余高的土墙,根本不足以抵挡大规模的骑兵集群。
武州塞存在的意义,实际上仅局限于:用这面关墙逼来犯之敌,在从武州塞以东的山丘慢慢通过,前往平城防线以及攻下武州塞,而后从塞下那道狭小的关门徐徐通过之间做出抉择。
说白了,就是用物理方法减缓、拖延匈奴人通过这段区域,抵达雁门郡腹地的脚步。
既然都要拖延了,那自然也要顺带提前得知消息。
这样一来,武州塞的存在意义就十分简单了。
观察塞北的状况,看到敌人的踪影就立刻点燃狼烟,而后撤退!
再加上平常事日和马邑、善无互通消息,并派巡逻队到塞外查看状况,五十人的关卒足够应对。
但现在,整个武州塞只剩下包括杨余在内的七位关卒,抛去要在烽火台边,随时准备点火的两人,总共就只剩下五个人可以用来望风。
五个人,长百余丈的关墙,平均下来,每个人要负责将近四十丈的墙段。
这样一来,杨余多交代那一句有事没事看看左右的战友,就显得十分有必要了。
塞中人手不足,塞东的丘林之上,根本没办法安排暗哨!
万一匈奴人偷偷摸上武州塞东面的山丘,藏在树林里嗖嗖方几支冷箭,关墙上远眺北方的关卒,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箭自东射来,关卒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北方,中箭的没准都是侧脸!
要是平常事日,塞中人手充足,自然也不用顾及这些有一支箭射过来,无论射没射到关卒,大家伙也都该知道了。
但现在满共就剩这么几个人,还要隔着几十丈远,要是箭矢射中要害,一击毙命,倒地的声音根本穿不到远处的同袍耳中!
而杨余之所以要安排四个人在关墙上驻守,自然是因为其他的三人,都有各自要去的地方。
“二郎,去生火造饭。”
“煮锅浓粥,粟米不用省着,存的果蔬也都用上。”
最后一餐,杨余不想再抠抠搜搜,让战友们临死,都吃不上一顿好饭。
交代下自己的最后一餐,杨余便望向一个面色苍老,眼角都已有些耸拉下来的老头。
算下来,这老头还得算是杨余的前辈。
在杨余刚到武州塞,成为一个普通关卒之时,老头就已经在武州塞了。
转念十数年过去,曾经青涩的少年,成为了这武州塞的天曾经健壮的关卒,却反迎来了人生的暮年。
其他人或许不是很了解,但杨余曾听老儿私下说过:和其他人不同,老儿到这武州塞卫戍,是为了抵罪。
为了抵族人叛逆,亲朋判汉的罪。
“可惜了啊”
“再四年,老不死的岁满四十,便可退守马邑”
回想着自己和老卒的过往,杨余嘴角不由微微扬起,旋即哑然失笑。
“嘿,你这老不死的啊!”
“没成想,俺临到头,都还得跟你这老儿埋一块儿!”
爽朗一笑,杨余便大步走上前,不顾形象的将老头的脑袋夹在腋下。
“走着。”
“俺爷俩到烽燧,看着这帮小崽子。”
被杨余粗暴的夹住脑袋,小老头夹灰的头发也是从头盔中散落,不时轻刺在眉眼之间。
老人红了眼眶,不知是不是头发惹的祸
杨余湿了衣襟,不知是不是汗水闷的慌。
不片刻,整个武州塞的上口,都飘起粟米粥的清香
一缕青烟扶摇直上,似是碰到了天空的开关一般,让田地万物彻底告别了今日的太阳。
天,黑了。
武州塞上,点起了几点篝火。
狼,来了。
不远处的塞北草原,也亮起了几点绿光。
看着绿光越靠越近,杨余却丝毫不觉得紧张,只在嘴边轻哼着家乡的曲腔,将满腹豪情注入胸腔。
绿光碰篝火,就似萤火虫扑向烛光。
但这一次,烛光,先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