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珠珠告诉我她从小就会梦见一个男人,那男人永远看不清楚脸。冗长的年月里她会在固定的气节梦到他。惊蛰,立夏,白露,大雪,一年四季轮回更迭,或早或晚,但总是会到来.
梦里的场景始终是大片荒无人烟的麦田地。
穿过惊蛰,是带着朝露的青绿色,雾蒙蒙的凌晨,似乎真的能闻到春天泥土的方向。路过立夏的正午,已经有轻微炙热感的光芒灼伤皮肤,她闭上眼睛便能听见知了合着黄色麦穗一起燃烧的声音.如果是白露,枯草会折到在路旁,透过干白色看得到地下潮湿的泥土,偶尔还有虫子蠕动穿行,抬起头便可看到候鸟南飞。而当大雪的节点时候,她有机会更加靠近那个男人,漫天的白雪覆盖,冻起的冰霜远远冷过这座城市寒冷,她能感受到自己裸露的皮肤一寸寸干冷抽紧,黑漆漆的土地上烟雾飘浮。
而她永远是个气候变化中旁观者.随着温度湿度的触感,仿佛自己亦身临其境。男人抱着卷起的毛毯,背对着她.而隔着一段距离,她只看得到毛毯遮掩的部分坍塌,一双双白皙的脚垂下来.
她靠近过,那些毛毯下面她是见过的.那些姑娘都很瘦。裸露在外的身体有白皙的皮肤,透明的甚至可以看到青蓝色血管纹路,而嶙峋的胸腔微微起伏,看得到骨骼的凹陷,像她一样。
他会先给她们注射,她们继而抽搐,男人这时候会离开一段时间,留下她静静的看着女孩们激烈挣扎而后死去。
待男人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有了一箱鸟类的羽毛.距离始终维持在她可以看到他做的事情,却不足以看到太多细节,时间就这样凝固,只有片片羽毛被黏上人类的身体,女孩们失去原本的面目,最终呈现为美丽的鸟女,被装进硕大的玻璃器皿.
只有冬天的时候,雾越来越大,直到那男人全部隐在雾中。这是他会悄然靠近,只幽幽的从中伸出一只手,仿佛是那团移动的冰雾的手而非人类的,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手指混合医药的味道摩挲,些许毛绒飘入鼻腔.
一梦很多年的珠珠,在惊醒后回忆,却对男人的容貌和那些女孩没有任何印记.她只记得那些大玻璃罐子和瓶颈上挂着的纸袋,里面是一根鸟类的羽毛和一缕女孩的头发,用蓝色的火漆印封闭,随风飘扬在那一望无际的麦田地。
我自然是不相信的,这个姑娘比较像脑子有点问题。
所以林珠珠终于决定找到那片麦田,花了一些时间,但是她现在正坐在看起来确实是废弃的工厂里,然后她走过来举起了镜头,我顺着她的视线指引看到了窗户外面,那里有几片麦田。
“所以,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我忍不住嘀咕起来。
”韩教授,我找不到那些姑娘了,“林珠珠失望的又对着镜头,“但是我找到了别的东西。”
她带着我的视线沿着旧工厂穿行,隐约间还能听见风在广阔的空间里游走的声音。走了许久,林珠珠在一个像加工室的门口停下了。
“我找到的东西并不想现在告诉你,尽快找到我吧。”林珠珠边说边推开了加工室的门,然后在杂乱的桌子上寻找什么。
“求求你,放了我吧,求求你...“
我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是一个怕的要死的男人。
“找到了!”林珠珠欣喜的说着,然后她放下了镜头,我的视线只能看到她的腰部,以及垂下来的手,正握着一把纤细的刀。
我已经看不见林珠珠了,视频里只有男人凄厉的惨叫和求饶,一声接着一声,喊的人坐立难安。但是我还是强忍着放大了音量,试图多听点什么,然后,我便听到了林珠珠正在念诵的那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