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离觉得近日一直都不甚顺遂，应是从轻罗被捉去后，山行似乎又施了什么障眼的法子，让自己根本无法找到她。

而今日，原本是素鲔的差事，怎么就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若是普通差事倒也罢了，偏偏又是那个十分麻烦的女子。上回将她从北夏皇帝手里拎出来，以为再不会见面了。

眼前，自己泡在这冷得要命的水中，而她就在前面不远的水中，正慢慢沉入水底。她左侧的半个身子都是血，将四周的水染红了一片。

他嫌狐狸身子游得太慢，变回人身，几下就到了她的身后，将她捞在怀中。

她的身子与这河水一样冰凉刺骨，他也这才注意到她面上那个古怪的面具。

出了水面将她搁在一片相对不那么硌人的沙地上，她戴着面具，就像个坏了的木偶，毫无生机地躺着，半侧身子下面的砂石也很快染红了一片。

赤离很是头痛，若她是只狐狸，他尚知道如何帮上一帮。可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咋么医治？若是她在自己手上没气了，山行会不会把自己的皮剥了……

这么想着，有人在身后叹道：“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对狐狸毛没什么兴趣……”

赤离一僵，在面上摆了一幅十分疲累的样子，才缓缓转过身来，“这水势又急又冷，将人救上来委实不容易……正准备施救，您怎么就亲自来了……”

山行的面目隐在披风的帽子里，“我若不来，其实你已经打算离开了，是不是？”

赤离换上十分肃穆诚恳的表情，“见死不救不是我的习惯，便是拼了我一身的狐狸毛，我也……”

山行抬起手，他急忙识趣地闭上了嘴。

山行走到慕容馨的身边，俯身看了看，却并没有说话。

赤离有些惊讶，“你……不打算救她……”

山行摇摇头，“这个样子，我也救不了。”

赤离露出更为惊讶的表情，“你救不了？！那谁还救得了？她……她岂不是……”

“我不是神仙，自然不是无所不能。我唯一能帮她的，是帮她把这个面具摘下来……”

赤离刚才碰过那面具，确实没有法子取下来，可是人都要不行了，取那面具做什么……他心里一阵嘀咕，随手捡了一颗石砾在手中把玩。

“这个面具，知道的都以为它不过是可以让人在水中呼吸视物自如，殊不知它真正的妙处，是可以将人真正的面目显现出来。”

“真正的面目……”赤离一颗旺盛的好奇心瞬时燃起来，急忙往旁边挪了挪，给山行腾出地方。

山行俯下身，修长的指尖在那面具上来回摩挲，游走在图腾的线条之间，那面具渐渐就有了温暖的光泽。

赤离隐隐听见有人在低声吟唱，空灵而飘渺，四下看看却并无人影。

再回头，山行已将那面具揭开了，她的面容渐渐露了出来。

赤离原本拿在手里的石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的嘴巴慢慢张开，就再合不拢了。

山行手下的女子都很美，轻罗与林空已经是美得没有什么道理了，眼前这个毫无生机平素里又蠢笨又麻烦的人间女子，怎会生出如此容颜？

猛一看似乎还是原先的样子，可又分明不一样了，仿佛被精心雕琢过，却又恍若天成。

仿佛晨曦深林中，河边饮水顾影的苍鹿……

仿佛雾散云开，阳光投射与枝丫间，北朱雀欢悦舞蹈的身影……

仿佛清透见底的溪水中，银鳞跃出水面的炫目一瞬……

一切天成，好似聚集了山川河流中所有美好与灵性，汇聚在她的眉眼、唇瓣和双颊之间……

赤离忍不住打了个颤，他不敢想象，若是她睁开双眸，该是如何的绝色。

过了好半天，他才勉强发出声音，“她……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