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住的并非官驿,而是一处行宫。因为地方偏远了些,历三朝以来都没有皇帝来住过,倒成了路过的亲侯歇脚的一处。
虽说皇上不曾来过,里头收拾得却是妥妥帖帖。
慕容馨住在一处临水的殿内,大殿皆由整段香木所造,浓郁却不腻人的香气缭绕四处,连熏香都无需点了。
睡到半夜醒来,没了睡意,她推开临水的一扇窗,看着外头宫灯昏暗,似也欲睡。水波映在格窗上,粼粼有光。
水里本有些金鲤悠游,忽地四散开。慕容馨就看见池底渐渐浮起一条十分眼熟的白鱼,有气无力地晃了晃,又潜入水底。
她关上窗,回头果然看见素鲔端坐在榻上。
他却并没有看着自己,嘴里喃喃,“都疯了……全都疯了……彻彻底底地疯了……”
慕容馨疲倦地靠进椅子里,“你好像找错人了……”
“没有没有没有!”他仿佛这才回过神,“找的人就是你,除了你,别人都不行。”
她合上眼,懒得再出声。
素鲔走到身边,很勤快地替她斟了茶,打着扇子,“你看看,你不过是不小心喝了点下了药的酒,生了些错觉,哪里至于如此惆怅……倒是有人,挺麻烦的,哦不,很麻烦。”
慕容馨被他手里急急打着的扇子,扰的很不舒服,睁开眼,“我连自己都帮不了,还能帮谁?你自己开窗跳回水里去吧……”
素鲔蹲下身子,还是比坐着的她高上一大截,遂又矮了矮身子,将她的手殷切地捧在自己的手心,“你如今,只要是想的,谁都能帮。你可还记得那只红狐狸?他眼下被人关着,不知还有没有气,你去帮我看一眼,就一眼……我俩的交情,这一眼,总有点的吧……”
他雪白的长发浮浮游游,目光十分诚恳。
慕容馨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我如今是被关着,连你身后的那道门都出不去……”
素鲔看着她颈间那道若有若无地细链,伸出手,指尖触及,那链子上流光一瞬,她的容颜渐渐变幻,令他一时忘记把手挪开。
“看够了么……”她意态懒懒,却更显得姿容绝伦。
素鲔深深吸了口气,“没有……不过我们得走了……”
慕容馨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几个恍惚,人竟已在水中。方才池子里的金鲤好不容易刚露出面,又惊得四散开去。
她转过头,素鲔就在她的身边,示意她不要说话,二人潜在水底,溯水而游,很快就看不到水面宫灯的影子了。
慕容馨知道自己的水性不错,不过却不是眼下这般的好。自己如何可以在水中呼吸自如,彼时在暗河中是借助了那面罩的机巧,现在她并没有那面具,如何可以似鱼儿般畅游?
不过这样的感觉很不错,自在无拘而畅快,这些久违的情绪,让她难得有了笑意。
一旁的素鲔看到她的笑颜,被那绝美的容貌惊到,几乎撞在水底的岩石上。
“你这个样子就不要随便笑了……”素鲔的声音她听得清楚。
她想着近日自己应是格外憔悴难看,敛了笑意再不理他。
待二人冒出水面,慕容馨看到眼前景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处山里的溪谷,溪水湍急在低处回旋汇作一处潭水,潭边晚樱居然仍盛放着,密密匝匝看不到尽头。山石错落间,一座座竹屋临水而立,掩在花树间。竹屋间由木桥相连,高低生姿,更有那山间薄雾缭绕左右,恍若仙境。
素鲔却没心思瞧那美景,呆呆望着慕容馨趴在水边的面容。
她的长发犹浮在水中,蜿蜒如流光,额上的水滴不时顺着绝伦的面颊滑落,又沿着腻玉般的脖颈没入水中。眼波中月华万千,檀唇微启,竟不知自己才是这一片佳境中最绝妙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