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有外人来访。
已给基涉无罪释放的女蔷再次来到室中,此次仍然由她出手制晕殷水流,让假公子躺在榻上充当她们昏迷不醒的主君。
与初次之时相比,女蔷这次明显带着些畏畏缩缩。
她正要举起手刀,忽然见到殷水流展颜笑道:“我有事要与少君相商。”
基涉微微皱眉。
此时的殷水流在他眼中,竟然带着他所不能理解的反客为主。
他自然不知道已经被殷水流定名为六九的武道真种,在殷水流下午的初次尝试里,便给予了他天降鸿运一般的惊喜。
以这个外来之果为根基,无需殷水流舍去躁动的根基,也可以在六九余根上滋养六阴之气。
如此大起大落,殷水流暗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只要他的修为初复,便可以说服阙氏几人,摆脱他的弃用危机,因为他可以为阙无殇的假扮身份注入无懈可击的真正内涵。
采薇叱呵道:“少君岂是你要见便见的?”
她怎会去向殷水流解释少君不在此间的原因,表情难看地示意女蔷下手。
还不等殷水流再说“与你们相商也是一样”,女蔷的手刀已经拍到他颈侧。
◇
“今日南山围猎,公子巢猎得一只五角玄鹿,其血大补,可治伤疾,于君子的伤情大有裨益。”
再次睁开眼睛,浇铸成展翅鶡状的灯架上已经点燃了灯火。
晚餐依然按照公子无殇的服食标准来招待他。
殷水流在浣纱女的搀扶里,刚自坐定便看到基涉指着热气腾腾的血汤道:“君子现在且服用看看,庖厨在汤中加了舌草,不止去腥,更可催化鹿血之效。”
血汤盛在盂中,被女葵小心翼翼地捧到榻前。
殷水流辨了两眼血色,带着些诧异地问道:“公子巢旁边还有这等可以猎杀五角玄鹿的高人?”
采薇乜着他道:“你问那么多作甚?”
浣纱女取了曲柄浅斗的铜匕。
她在众人的注视里有些过于局促,只敢望着殷水流与盂中血汤,待到女葵在旁低声急呼“小声”时,手中的匕坠之势让五角玄鹿之血转瞬洒落在地。
“此为五角玄鹿之血,何其名贵,怎么可以如此……”
采薇训斥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浣纱女忙附身去捡铜匕,却被殷水流一把拽着手腕。
她哪会不知闯了祸事,仍要小脸煞白地弯腰,却已被殷水流拉入怀中,更听到殷水流气急败坏的声音道:“快些救人。”
浣纱女大是愕然,此时才察觉到手背传来剧疼,瞥去一眼便给吓得魂飞魄散。
沾了血汤的地方正在渐渐腐烂开去。
汤中有毒。
一直乖巧伺候在一旁的女蔷不敢相信地颤声道:“怎会如此?”
采薇一指点在浣纱女的手肘处,经由她的岐宫法门,储存在武道真种当中的秋藏由指尖勃勃而出,忍不住轻叱道:“休要嚷嚷,你当我舍不得这点秋藏,会对她见死不救么?”
基涉面色铁青地道:“下毒者必和庖厨脱不了干系。”
他说完便急急往外去了。
采薇细细去检查了盂中血汤,让女葵将鹿血一一拿铜匕洒落在地,面色凝重道:“此为腐草之毒,五角玄鹿之血可以将它的毒味完全掩盖,伤在肌肤并不致命,若是入了口腹,便是我也要命去三分。”
殷水流见浣纱女手背的腐烂趋势已经遏止,不由松了口气道:“依我的伤重之身,方才若是服了补汤,三两息便会毙命于榻是么?”
女葵后怕不已地道:“亏得失手打翻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采薇吩咐女蔷道:“去我室中取些药物来。”
浣纱女痛得哑喉里“呃啊”直唤,她噙着泪的眼睛里忽然涌出迷茫、惊慌与不敢相信的异样。
她一时仿若成了另外一个人,在殷水流的怀里极力挣脱。
殷水流微微一愕。
旋即以左手环住浣纱女的后颈,止住她想要推搡的动作,再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口中安慰道:“手没毒坏,莫要去看。”
他的遮掩并未引起采薇几女的注意。
只是夫妻二人如此暗中角力的头颈相缠,殷水流颈间的剑伤又渗出血来,女葵看着低呼道:“伤口又裂了。”
不过少顷时间,浣纱女的挣扎慢慢止了,只有让人怜惜的饮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