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逸入眼间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身上就像皮包骨头一样,甚至都看不出人的模样,这老人紧闭着眼,但微微颤抖的睫毛可以看出她此刻的痛苦,而且她的头发已经全部掉光了,嘴唇没有一点血色,要是没有那微弱的呼吸,钟逸一定以为她已经气去了。
钟逸震惊的看向了杨之均。
杨之均脸上一阵苦涩,他苦笑着对钟逸说道:“这位是我的母亲,她在前年的时候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我请了全城的大夫,但是没有一个能看出她得了什么病,有的大夫已经叫我准备后事了,我不信邪,又跑去了京城,耗尽所有积蓄终于请来了京城最有名的大夫,可这位大夫看过之后直冲我摇头,在我万般央求之下,他给了我一剂药方,说这个药方只能保持我母亲不死,但除不了根儿,甚至她时时刻刻都要承受病症带来的痛苦,他劝我让母亲安乐死吧,但我怎么可能允许让母亲死在我眼前呢?所以在这两年之间,我卖了祖屋,得来的全部银子都给母亲看病了,也正因此我才搬过这儿来住。”
钟逸听完他讲述的自己的身世,心中颇为感慨,的确,谁能允许自己亲生生母亲死在自己眼前呢?
但若是让她这么活着,对她来说是不是也是一种折磨呢?
钟逸设身处地的想了一想,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出决定,好在这件事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过他对于杨之均的孝顺却极其欣赏。
杨之均轻轻抚摸了床上躺着老人的脸颊,就像她曾经抚摸儿时的自己一般,钟逸心中心潮涌动,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次次争吵,一次次矛盾,但现在回想起来,只剩下她对自己的好了。
杨之均看了眼钟逸,轻轻说道:“母亲前两日的时候还有意识呢,可这两日却是陷入了昏迷之中,无论怎样我都叫不醒了,钟兄刚才一进屋闻到的那种味道,估计是母亲又排便在床上了。”
杨之均没管钟逸的反应,自顾自的说道:“母亲之前算是一个体面人,我们家虽然不算太有钱,可比一般人来说也已经算不错的了,她之前很爱干净的,每次吃饭前都会叫我洗手,可现在呢?她却连自己污秽之物的控制不住,也幸好她现在在昏迷,如果要是醒着的,母亲一定会生不如死的。”
钟逸想了一想,试探的问道:“杨兄你没想过让母亲轻松一点?”
杨之均自然知道钟逸是什么意思,他背对着钟逸,脸上不知是何种表情,只是身子在微微颤抖着,他声音低沉,让人听来便觉的无比心酸:“我怎么没想过呢,这种生活对母亲来说就是一种折磨,我不能因为自己一己私欲,自以为是的好就不顾母亲的抉择,可到现在,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都坚持两年了,整整两年啊,你知道我这两年怎么过来的吗?别说肉了,甚至菜叶子都见得少,吃的上饭都是一个问题,之前的所有亲戚,全部闭门不见,看到我远远就躲开了,我活的跟一个瘟神一样,母亲的脾气都时好时坏,我知道,她一定是怪我,怪我把她救下来,怪我让她这样活着。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两年都过来了,我若是坚持不下这么几天,我能对得起这两年的自己吗?钟逸,我不怕你笑话,你刚才见我时,我是抢劫归来的,可我掏出刀要动手的时候,我害怕了,我倒不怕我怎样,可一旦我出事,母亲自此便会自生自灭,甚至连她生命的最后时刻都没有人在她身边,所以我不能这么做,我又回来了,但我能怎么办呢?我没有银子了,一点都没有,母亲昂贵的费用,我用什么来承担起来?我他妈这两年时不时就在想,这种日子算是人过的嘛?过这种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可一到那关键时刻,我脑海中又会出现母亲的脸,我他妈真的快疯了!”
杨之均一顿咆哮,惊的外屋的张万林跑了进来,钟逸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又将他撵了出去。
钟逸很是心酸,他相信,这一定是这两年之中杨之均第一次与人说这些话,他将所有的事都憋在心底,一个人用单薄的身子承担着,承担这这个年纪不属于他的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