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过那些地方。那些土著跟你在城里看见的人完全不一样。”
巴裕的声音平静,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夏渝不自觉地降低了刀叉在瓷盘上碰撞出来的声音。
“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不思进取、言而无信、随口扯大话,热爱喝酒和游行。”
“我想,这个国家发展不起来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躺着太舒服了,反正有大国不停给他们发补贴,小国寡民没有什么负担,过得也很自在。”
“但是土著不同。山里的人基本上还保持着传统的生活方式,但是他们的传统却已经支离破碎。他们相比城里人更渴望变化——要么过上城里人的日子,要么退回去过以前的日子。”
巴裕停了下来,似乎在思考。
夏渝若有所思,接着说:“而这两种变化都难以实现。”
其实她心里想到了一句古话: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只是,用英语她感觉无法完全表达出其中的意思,就没有说。
“有权优势的人,他们会使用各种手段,去占有长得漂亮的姑娘——”
平滑的声音突然变得艰涩了一下。
他停下来,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两只手做了个合十的动作,略略低头保持着。
夏渝突然间感觉到巴裕的气息出现了变化,仿佛刚才那个瞬间,一头猛虎出现在她对面。
只是瞬间的错觉,随着巴裕的动作马上就消失了。
这个年轻的男人身上一定有故事。
夏渝悄悄地吐出一口气,借助呼吸将心中那种悸动的感觉消除掉。
当然了,谁又没有点故事呢?
过了足足十几秒钟,巴裕才分开双手,睁开眼睛。
“有钱人才会在乎女性长得漂不漂亮。”
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劈下,夏渝豁然开朗。
她皱起眉头,眯着眼睛,脸色很难看:“对于穷人来说,他们考虑的就......简单得多了。”
“是的。所以包括城市周边的贫民窟,你都不要去。”
夏渝沉默了一下。
“我明白了。谢谢你。”
她突然有种感觉,这一趟来圣洛伦丹,将会收获她想象不到的东西。
两个人没有再交谈,沉默地进食。
夏渝的手机在钱包上面微微震动,显示“杨梅”来电。
19:26,杨老师那边是大清早。
眼神跟巴裕示意了一下,连忙接通电话。
夏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沿用前面聊天的音量跟高中的英语老师通话——反正这里也没有人听得懂龙国话——那边两个女孩都是白人。
“杨老师。”
“嗯嗯,我没什么事。我就是出国参加一个短期实习,英语对我争取到这次机会帮助非常大。我就想告诉您一声,打您电话没接。”
“对的对的,前面我在飞机上......嗯嗯,没啥事儿,没啥事儿,就是跟您说一声。”
“刻苦的人多了呢。还是要有好老师教好的方法呀。”
“三个月。”
“嗯,我会注意的。”
“好的——杨老师等等。”
“就是......那个,老师您有陈天的消息了吗?”
“哦......嗯,是的,他不会有事的。”
“好。杨老师再见。”
夏渝挂了电话,把手机重新放下,抬眼看了一眼对面。
巴裕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回过来一个柔和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巴裕跟先前相比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说不上来是什么变化。
夏渝收回目光,舀起一勺三四颗菜豆,却没有放进嘴巴,停在了盘子上方,随着她开口讲话,不锈钢勺子慢慢下落,在汤汁里面搁浅。
菜豆仍然留在勺子里。
“我读中学的时候,我的名字和一个男生的名字存在某种关联性,被一些......喜欢恶作剧的孩子拿来取笑。”
勺子竖了起来,菜豆滑落回瓷盘。
“那个男孩子长得好看,身世可怜,人挺善良。我能感觉到,每次被人们起哄的时候,他那种惶恐和无助。”
勺子翻过来,盖住汤汁里的菜豆。
“我猜,他惶恐是因为怕我因此感到难堪——虽然这种‘玩笑’不是他发起地,但却是由于他的存在,为那些人提供了‘素材’......他真的是很善良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