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王大力早早地开车来到胡公馆。
胡树人正在吃早餐,看到刘牧原引着王大力走进来,便招呼他过来一起吃。王大力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坐下来享用了胡家的定式早餐——生煎馒头。
用过早餐,胡树人便叫上刘牧原,主仆二人坐上巡捕房的别儒车,前往自来火行东街。
那位可能目击了凶嫌的拉三就住在死者家街对面的瑞福里,王大力将别儒车停到路边,引着胡树人和刘牧原走了进去。
跟仁昌里清一色的洋楼不同,瑞福里都是成排的传统中式建筑,年头已经很长了,墙体斑驳,上面各式各样传单一层覆着一层,几乎快要看不出原本的白色。
站在一个门牌都没有的门洞外,胡树人一边打量着周围,一边向王大力问道:“那拉三住在这里?”
“是的,胡先生。”
王大力点了点头,掏出记事簿,看着上面记录的地址说:“正对着瑞福里大门的那一排楼,左手边的门洞,二楼右边最里面那户住家就是,那帮包打听是这么告诉我的。”
“走罢,上去瞧瞧。”胡树人点了点头,迈步向楼内走去,王大力和刘牧原赶忙跟上。
排楼共有两层,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门洞,里面的楼梯皆为木制,因年深日久,上面涂着的红漆早就剥落褪色,边上的扶手也破破烂烂的,有的地方甚至连上面的横木都没了,只剩下一列木棍突兀地立在那里,显然已很久没有修缮。
楼梯表面覆着一层灰尘,上面印满了大小不一的鞋印,三人小心地避开肆意堆积的杂物来到二楼,就看到三个街坊正坐在走廊上侃山河。他们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正瞧见王大力那标志的巡捕扮相,齐齐变了脸色,当即各回各家关紧房门。
胡树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大力一眼,后者黑着脸,大步来到走廊尽头,抬手在那扇破旧的木门上敲了敲,沉声喝道:“开门!巡捕房办案!”
三人沿着满是灰尘和杂物的楼梯来到二楼,转向右侧继续前行,便来到了地址上提到的拉三家门口。
抬手敲了敲门,王大力对屋内喊道:“开门,巡捕房查案!”
因为当初营造时敷衍了事,楼层间的隔音极差,王大力这一嗓子登时把整幢楼的居民都吓了一跳,一时间关门上锁的响动不绝于耳,原本闹哄哄的楼道须臾间鸦雀无声。
看看空无一人的走廊,胡树人笑了笑,语带调侃地对王大力说:“巡捕房的名号,若用来止小儿夜啼,效果一定不错。”
王大力尴尬地咧了咧嘴,巡捕房名义上是维持治安,实际上,吃拿卡要的是他们,勾结黑帮的是他们,懒惰渎职的是他们,为洋逞凶的是他们,恃强凌弱的是他们,冤枉无辜的还是他们……种种恶行不胜枚举,端的是安民无方,扰民有术。因着这个缘故,巡捕房在民间的口碑极差,比过街老鼠还不如。忠厚老实的王大力深受此害,只要还穿着这身皮,来往行人见了他就避之唯恐不及。
虽然从去年以来,刑事处相继侦破了几桩重大案件,但这并无助于改善巡捕房的名声。毕竟真正办事的只有雅克这一组人,至于那些玩忽职守的巡官经手的案件,则是一如既往的石沉大海——更何况还有一帮热衷于自导自演的包打听,生生把探案变成了笑话。
而且王大力心里清楚得很,这些“重大案件”之所以能告破,靠的可不是巡捕房,而是胡先生。若是他不在,仅凭自己和领导雅克这两个榆木脑袋,那巡捕房的探案水平十有八九还是跟以前一样低。
所以王大力无话可说,只能陪着笑脸,几人等待片刻,房门终于开了。
一个身穿花衬衣的女人探出头来,伊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年纪,虽无羞花闭月之貌,但也算五官周正,如若配上适当的妆容,亦可称之为美人。
不过,此时伊却是素面朝天,脸色苍白,头发梢处已经打绺,许是多日未洗。伊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人也病恹恹的,似乎抱疾在身。
“长官,有什么事吗?”看到王大力那一身呢子制服,女人无神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声音也有些颤抖。
“哪来那么多问题?”王大力没好气儿地说道,“到底我是巡捕,还是你是巡捕?”
对于站街的拉三,他一向没有什么好感。这种灰色行当,一般人家往往对其嗤之以鼻,王大力也不能免俗。
胡树人闻言皱了皱眉头,一把将王大力推到旁边,随即微笑着对那女人说:“女士,你不要害怕,我们只是过来问点事情。”
他的语气很温和,女人听了,心下的恐慌便少了许多,但伊还是有些担心,小心翼翼地问道:“长官,你们不是来抓我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