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长条黑墨,色泽晶莹漆黑,松香扑鼻,傲然地向大家展示,极为自得。
众人拿在手中传递,在竹纸上轻轻一划,便是一道几位清晰的墨痕,隐有光泽,应可历久弥新,不由都啧啧称奇。
原来,自汉以前,大都以然石墨为主,化水研磨极为费事,偶也有人工制墨的,都不曾真正成功。这松烟墨到了宋朝,才真正成形普及,如今提前问世,直接跨越了数百年的进度,自然是叫人大开眼界。
赵开一声朗笑,待众人炙热的目光都投到他的身上,道:“几位先生劳苦功高,如此,则事成矣!莫大听令,即日起,你为刊印司的司印中士,莫仲三人,为司印下士,如有功绩,再论功行赏,酌情升迁!”
莫大大喜,互相看了看,眼圈有些微红,定了定神,才站起身来,向赵开躬身行礼,唱喏道:“下官拜见使君,必不叫公子失望!”
强练、赵剑等人都笑吟吟地拱手道喜,莫大笑得合不拢嘴。
墨家之人一向隐姓埋名,强练早没了功名之心,不代表莫大他们没有,子孙后代总要谋划的。
他们以寒门布衣之身,一朝成为二命、正一命的朝廷属官,直接入了品秩,也算喜从降了,怎能不开心?
赵开压压手,让莫大等人重新坐好,笑道:“还是按田庄的规矩来,没有外饶时候,无须多礼。莫仲几位先生,各有所长,先挂个官身,以便安家换籍,但其他工坊依然是要担待的,莫要忘了。”
莫大洪声道:“这是自然,公子放心。”
赵开点点头,道:“莫大先生,刊印司工坊既已可开府,任务又繁重,明日你便回长安去。和莫仲他们商议一下,列个章程,需增加多少工匠和帮工,对外招揽一些,但抄书人、刻印匠人,却须知根知底,不可马虎。”
莫大知道,这等于就是让他主持日常事务了,不由感怀莫名,拼命点头。
赵开转首道:“倶罗兄弟,山川基地可加紧一些进度,过几日陛下会来,给他见见,若是陛下同意,便是你等的扬名机会。对了,各位婶婶来了都有事做,做些裁纸、装订的细活,如不愿去的,各坊也有用处,每日结算工钱,可好?”
鱼倶罗、鱼赞兄弟,见赵开安排得妥帖,也是高兴,连连点头。
转过头来,赵开对宇文恺道:“安乐,你虽是拜了师父,不过器械营造等,还须跟着莫大师兄他们,刊印法一应机密,你也可以看去。但有一点,你须守口如瓶,陛下要求保密,免得被敌国给探了去。”
宇文恺很是开心,点头道:“安乐晓得利害,阿兄放心便是。”
强练与莫大对望一眼,都站起身来,朝着赵开齐齐拱手施了一礼,肃容道:“谦之,刊印法不仅给下读书人开了一条阳光大道,也让下工匠多了一条谋生之路,我等墨家匠造,对谦之实在感激,请受我等一拜。”
赵开哎哟一声,赶紧拦着,苦笑道:“先生莫要折煞我了,我这也是逼得没法子了,只能多动动脑子。我还担心此法一出,许多刻书、抄书的工匠士人断了活路,都跑来揍我一顿哩。”
众人轰然大笑。
崔琬的信札中,只有一首词,却是赵开原先写的鹊桥仙,被她秀气端正地誊写在信笺上。
很隐晦的情思!
赵开默默看了几遍,心中有些苦恼。他也不是榆木脑袋,崔琬的心思渐渐展露,多是为他着想,就算有着利益纠葛,也叫开始为难起来。
这个赘婿的身份,无论如何也要丢掉的。难道到时候离了再娶么?
正在沉思呢,信札中掉出一张的纸块,却是堂兄写来的家书便条。
信上只有两句话:“一切安好,勿念。赵氏诸事,阿弟自可做主,保重为要。兄赵度、赵洵草字。”
赵开捏着纸块,手上青筋暴突,眼眶内不可抑制地湿润起来。
安好?是极不好才是!这么隐晦的家书,只有短短两句话,他这两位堂兄,明着一个是骠骑大将军、一个是车骑大将军,恐怕是闲置的居多。
让他保重为要?应是保命才对。
兄长的家书怎会由崔琬夹送过来?赵开甩甩头,想了一想,便明白过来。驿差定是把便条送到了公主府,难怪崔仲方找了由头专门跑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