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密
胡克勤完成了九叩的大礼,还是不肯起身,就端正地跪着,激动地对江翁说:“陛下,老臣没有想到过,此生真的还能再见到您!”
江翁摇了摇头,“中璞,我已经不是什么陛下了。宁儿,扶胡学士起来坐好。”
后一句是对张宁说的。江翁很轻易地看出了张宁神情中的惊惧,因此开口,想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张宁浑浑噩噩,动作生硬呆滞地把胡克勤扶了起来,然后木然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中璞,延泽这个名字,是你起的吧?”江翁看着张宁那副样子,有些哭笑不得。这小丫头的智商估计没带出门。他也不在管她,直接问胡克勤道。
早些时候他在江南听到了“延泽”这个名字,就知道肯定不是承顺皇帝的手笔,那么多半就是胡克勤了。
胡克勤忙是拱手施礼道:“正是老臣。”
江翁对他动不动就行礼很无奈,再次说道:“中璞,你我如今不是君臣了。你就当我是一个多年老友吧。”
接着又补充道:“如果你还坚持君臣之义,那我给你下的最后一道命令就是不许再把我当皇帝!”
“是,先生。”胡克勤神色间露出几分挣扎,却到底是坐回了位子上,对江翁的称呼也变了。
“这些年你辅佐君王,支撑朝政,殊为辛苦。说到底,还应该是我要谢你,在这几十年里守住了大越江山。”见胡克勤终于不再持礼,江翁的语气,也终于缓和了下来。
胡克勤还是连声推让,只说是为臣者应有之义,又坚持追问江翁这些年是如何度过的。
江翁最终娓娓道来,从三十多年前离京一直讲到了上个月启程回京,只是隐去了在太湖上捡到张宁的这一节。
张宁再怎么没带脑子出门,也总算是把逻辑理出来了。
原来这位江翁,就是先帝越英宗。世人皆以为英宗已经于三十二年前大行,实则不然。
当时英宗回朝是群臣所盼,因此不到一年时间,他就重掌了朝政大局,重新简拔人才,肃清了代宗掌政期间的乱象,比如胡克勤,就是在那时被提拔入阁的。
但英宗始终放不下自己曾经被俘的过往,认为一国之君不可以有这样的污点。因此当代宗狗急跳墙的时候,他虽然将其他阴谋一一粉碎,却借那个机会,假装被前任英国公张思骊掳走,继而脱身,使得承顺皇帝继位。
尔来三十多年,他就一直四处漂泊着,尽然还发展出一些江湖势力,就在暗中助力着朝堂。近十年,吴王宁王的野心越发显现,因此他就化名江翁,常驻太湖之畔,为的就是监视住吴王。
他虽然对承顺皇帝这个儿子不满意,却对胡克勤这帮臣子很放心。毕竟承顺皇帝只是懒散而非暴虐,他也就一直不出现,任凭胡克勤他们主持着朝政就是。
英宗看得很明白:换一个志大才疏的皇帝上位,局势并不会比承顺皇帝在位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