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别的病人他是绝对不敢的,尤其是女病人。想他也是三十多岁的黄金单身汉,虽然够不上钻石级别,但自认魅力不有些女病人来上一两回可能还为着心理健康,次数多了,指不定初衷都不记得,开始对他明示暗示,若有若无地。
彭忘川哪里会看不出来,但他除了装傻充愣以外没的选择。虽然他没有身在国外的环境中,但是不与自己的病人产生医患以外的关系是他给自己竖起的一根红线,绝绝对对不想越过。所以他只能板着张脸装木头,让她们知难而退。
对着文沫,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一来这个女人眼明心亮,跟他又算半个同行,很清楚这些开玩笑的话做不得数,不会往心里去,再加上她有男友,似乎感情也是经过重重考验的,根本不惧他这小小玩笑似的诱惑。
跟这样的人相处才舒服。文沫在他面前渐渐不再拘束,有点君子之交的随性,他便也就着一起松快下来,露出除了医生外的本性来。
“约啊。当然要约。”文沫扔掉笔,把写得她头疼的报告拎起来,放到郭建峰的桌子上,一挑眉毛,对着彭忘川说:“这两天,介不介意我带个同事过去,他的情况,我回头先去你那一趟,电话里说不清楚。”
得到彭忘川的肯定回答,她挂断电话,笑眯眯地对郭建峰说:“那个,领导,秦凯交给我,这报告”
郭建峰忍不住抚额,大约是他这组长当得太没威严,才底下一个两个都反了天了,可这本就是他自找的,文沫估计着正懒得写呢,抬眼看看闵三行还在,似乎游刃有余的样子,一会就甩给他好了,看都不看文沫,挥挥手让她赶紧滚蛋。
文沫笑眯眯地滚蛋了,秦凯会去的地方有三,自己家,陆玄卿的住处楼下,还有秦飞飞的墓。她决定先去找彭忘川交代几句,再去秦飞飞的墓地碰碰运气。
两个都是专业人士,交流顺畅,十五分钟,彭忘川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想让秦凯恢复生活下去的勇气,一是给他目标,二是让他从活人的愧疚感中解脱出来。这两点做到,虽然秦凯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但至少再不会颓废下去,以至于害人害己。
时间不等人,拖得长了,郁结于心可就不好了。文沫立即杀过去找人,临走还从彭忘川这得到了不少名胜景区附近的特产。祖国的山山水水她没时间去看,吃点特产聊胜于无吧。
秦凯果然在秦飞飞的墓碑上靠着,脚边扔着个已经空了的酒瓶子,漫天飞雪中,还打起了呼噜。
也不知道他在此处到底睡了有多久,身上落满了厚厚的一层雪,靠近皮肤的一层不断化出水来,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得有多冷。
因与周围白茫茫的背景融为一片,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很难发现这是个人。文沫嘀咕两句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也不知道心疼自己,万一真在这睡一夜,冻死人都有可能。零下好几度的天气可不闹着玩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秦凯摇醒,他微微睁开条缝,待看清楚眼前之人,手比脑子行动更快,抬手就把文沫架着他的胳膊拂开。文沫弯着腰,一时失了平衡,狼狈摔倒在雪地里。
秦凯的脸上有懊恼一闪而过,索性低下头不再看她。文沫自地上爬起,检查了手脚关节没有大碍,拍拍身上沾的雪:“走吧。”
淡淡的两个字,不带一丝火气,秦凯本想拒绝,对上她一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文沫的过去不是秘密,有心想知道的恐怕比她本人知道得都详细,她一路走来,失去了多少亲近的同事战友长辈,虽然不能与他的丧女之痛相比,一点一滴叠加起来,也够她受的。
可她依然没有被打倒,秦凯觉得自己站起来比她高出一个半头去,做的事却都有些让人看不起,因此一个不字怎么都说不出口,只得晃了两晃,又站起来,乖乖跟着她走。
市肿瘤医院。
不论外面天气如何,医院里依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时不时听到有人喊让一让、让一让,急救!挂号处并排开了七个窗口还是每个窗口前都挤满了焦急的家属。
天气反常,南方下雪北方不下,很多体质弱的人都冻病了,对身患重症经了手术、化疗、放疗的病人来说,稍微一点小毛病都可能会夺走他们的生命,但凡有个头疼脑热,以前身体好的时候不当回事,现在虚了,着急麻慌地往医院跑。
到了医院,钱就不能当钱使了,跟纸一样,说交多少就得交多少,一点都不能带讨价还价的,再贵的价格都得咬牙受了,一生积蓄分文不落,全是给医院存的。
即便如此,也不见得就能买回一条命来。
随着人平均年龄越来越高,空气、水体、食品污染,患肿瘤的人数与日俱增,可以说,除了头发和指甲,人体任何部位任何组织都有患癌的可能,而有效的治疗方法突破却有限,仅有的几种特效药那价格普通人看了基本上连死的心都有了,还不如不治,要不最后就得人财两空。
方大爷就是这么想的。他得了食道癌已经两年有余,手术做过,化疗经过,折腾到现在,自己手里为数不多的养老钱全搭进去,还拖累了自己的三个儿子。做了手术后,他连话都不能说,美味都是一口吃不到,流食哪里是给人吃的,喂猪猪都要嫌弃,可他一日三餐,顿顿如此,人生乐趣一个享受不到,每天就是浑身没劲躺在床上,痛不欲生啊。
他已经七十七岁高龄,还有什么想不开的?死了反倒是解脱,奈何儿子们都孝顺,总说他们的妈已经没了,这会儿爹再也走了,他们可就真的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纷纷跪到他床前哭求他好好活着。方大爷没法儿,只得熬日子,一天天咬牙坚持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