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真说出来,其实不值一提。
麦贺林大约也是平时在医院里忍气吞声得狠了,他是人不是神仙,心里有气自然想要撒出来。
早在进了医院,受了不少明里暗里的排挤,他从象牙塔里带出来的高傲早就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挫败和自卑。他表面上看起来唯唯诺诺,逆来顺受,其实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他有着自己平衡自己的一套方法。
那就是在比还不如的人身上找回平衡来。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原本就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放到人身上,也没进化高级多少。
在无人关注的地方,又遇到蒋诺这个实心的大肉包子,麦贺林根本连掩饰都不必,在经过最初一段时间的观察试探,发现蒋诺真的没有背景,她能进医院是跟他一样踩到了狗屎,那段时间医院辞职的护士特别多,用工荒,只要是个正规学校毕业的护理专业来报名,都能进来。
既然蒋诺不是院里了不得的大人物拐弯抹角的亲戚故友,麦贺林哪里还会客气。
好在他到底是受过多年高等教育的人,心地没有渣到极致,还有分寸。多数时候都是在外面又被谁无视,又让谁踩了一脚之类的小事,回来办公室,他心里不得劲,变本加厉用恶毒的语言来攻击蒋诺,看到她哭得不能自已,才算能勉强寻求点心理平衡。
因为想忘掉自己的卑微,他只有必须保证有人比他更不堪更卑微,才能转嫁自己的痛苦。
蒋诺和吴浩的相遇,就是因为这丫头又一次被骂的急了,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要离开,再不找个清净的地方透口气,她就要被憋死了。
几乎所有高层建筑的天台,都是爱情或者恐怖故事的发生地。以蒋诺的性子,恐怖故事的可能太她自然邂逅的是爱情。
住院部的天台,是整个肿瘤医院最高地点。蒋诺之前在家已经被姐姐骂过一顿。
本来并不是她的错,有人打电话找她,手机铃声吵醒了小外甥与她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深更半夜扰人清梦,已经到了早上上班时间,孩子也应该起床准备上幼儿园了,可是家里所有人都惯着,把好好的孩子惯的没样。蒋诺心里觉得这样不好,可更知道跟姐姐说是没道理可讲的。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这一家子的事,她努力视而不见,左不过对她来说,每月工资交到家里,就再没她什么事了。
所以很多时候,他们还是能维护表面上的和平,互不侵犯的,就算姐姐总是有事没事找机会骂她,目的也就只有要钱一个。
蒋诺是没脾气,软的像面条,但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她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姐姐的尖声叫骂在她还接着同事电话是便蓦地响起,吓得她差点将手机扔出去,电话那端的同事自然不可能听不到,很快三言两语挂了电话。
蒋诺觉得很没有面子,她在医院里处境艰难,步履维艰也就罢了,谁让她没背景没本事。可自己的亲人为什么也这么对她?这一大家人,如今可是几乎靠着她才能吃饱穿暖。
姐姐一家更是吸血鬼,白吃白喝还不行,居然还在家里作威作福,对她想骂就骂,一点姐妹情都不讲。她难得回嘴,分辨两句,妈妈就立刻蹿出来,拉着她的袖子一边哭一边让她赶紧跟姐姐道歉,就连爸爸也一脸不赞同。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呢?父母之所以会不问青红皂白偏袒姐姐,说白了无非怕麻烦。自己老实可欺,受了委屈,也通常会息事宁人,要是姐姐闹起来,家里可就跟爆发了第三次世界大战似的,没完没了。不闹的天翻地覆鸡飞狗跳都不算完。
所以她一退再退,受了委屈家里人也会选择视而不见。她一言不发离开家,心里已经很不舒服。上了半天班,还要充当麦贺林的出气筒。
她有那么像包子吗?为什么别人总是欺负她?委屈极了,她很想从楼顶跳下去,一了百了,死了就不会再有烦恼了。
她晕头晕脑就跑到了住院部的天台上。双手扶着栏杆,望着不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有种想要纵身一跃,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在脑后的想法。
她也真的这么干了。一只脚将将要跨出去的时候,身后一个冷漠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喂!要跳楼去别的地方跳去,这儿是我的地盘,谁让你上来的?”
一直沉浸在自己悲伤中的蒋诺压根就没有听到有人来的声音。
不过被这么一打断,作为一个从骨子里就懦弱的女人来说,再也不能鼓起勇气放弃自己的生命。
心里又实在憋得难受,她靠着栏杆滑坐下来,开始放声痛哭。
吴浩被她吵得头疼。女人在他面前或庄重得体,或温柔可爱,总是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哪有像蒋诺似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形象全无,让吴浩直皱眉头,有种转身就跑的冲动。
他也真的这么干了,别人的死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别说这个护士穿着的女人他不认识,就算是他亲爹亲妈跑到楼顶来跳楼,恐怕他也会选择袖手旁观。
打从心底里,他就对生命抱着漠视的态度。医生这个职业选择,并不是他有多么喜欢白衣天使的称呼,更不是他有多么热爱救死扶伤的本职,他只是单纯的认为作为一名医生,容不得任何作假,能救就是能救,不能救就是不能救,简单粗暴,严谨自律,非常适合他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他喜欢一切有规律,混乱和无序,是他决不能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