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钧看了一眼名册,除了萧正楠,其余两人来历都比较陌生。铁剑门关俊,开山掌段恒,二人都隶属于江湖上的小门小派,此番欧阳靖召集天下英雄,那些名门世家自然不用说,还有很多多若牛毛的小门派自然也一视同仁,而这两人便是如此。
至于萧正楠,他为人热血,志向远大,本应该不会无人不知。可他性格执拗孤傲,与人相处时,开始觉得意气相投,可每每争论,总是咄咄逼人,不顾情面,久而久之,便与众人生疏了,加上他自视甚高,不屑与不同道者为伍,自然是孤身一人。
“韩大哥,这三位是冲着我欧阳靖的微弱名声而来讨伐魔教,都是铮铮铁骨,若曲影踪真藏匿其中,那定是其中有一人遭遇不幸,我定要替他讨回公道。”欧阳靖义正言辞,大公无私的话引来群雄一片叫好。韩大钧笑道:“欧阳兄你且放心,我自有我的妙计。”
韩大钧笑道:“那就有劳三位,各自默写在苍云山上每日领取物资的明细,越仔细越好!”此言一出,群雄均是一片哗然,他们在苍云山上待了数月有余,谁还记得哪日领取的是何种物资,这么做无非有意为难,也很难找出曲影踪。
孔韫拉着韩大钧到一旁,小声道:“韩兄,此法可行?且不说那妖人记住所有物资领取明细,就是其他人也记不全,只要那魔头故意写错几样,你我都分辨不出来。”韩大钧浅笑道:“孔庄主放心,我这样做自有用意。”然后又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几句,孔韫听完有些诧异,见他也不愿意多透露,就吩咐下人准备,让三人分开默写。
三人各执一案,蘸墨沉思,下笔却各有不同。白脸的关俊可能因为胆怯缘故,写着写着就愁眉苦脸,愈发写不下去;髯须的段恒笔锋大挥,能写多少写多少,不记得只是略加思索,然后索性空着不写;至于萧正楠,他全神贯注,运笔如飞,停滞处凝眉思索,眉宇间似乎想起,又继续飞快下笔。
约摸一刻钟后,萧正楠率先写完,他这一放笔,关俊就更加紧张了,又草草写了几个字,期间还写错了,急忙涂改,旁人看了都不免有些鄙夷,觉得这人太过胆小怕事了,不够沉稳,慌慌张张。反倒是段恒,不紧不慢,记得多少就写多少,处之坦然。
三人落笔各有不同,倒叫旁人一头雾水,云里雾里。待三人停笔,仆人拿来让韩大钧参详。这关俊字迹潦草,纸上涂改较多,而且墨汁滴撒,凌乱不堪;段恒字体方直,粗细不一,笔头浓重,但胜在干净;至于萧正楠的,字迹工整,隽秀有力,比账本还整齐干净,较之两人如云泥之别。
“这如何判断哪人是那魔头?”群雄不解,议论纷纷。韩大钧却会心一笑,仿佛已知晓答案。众人纷纷发问,“韩大侠,三人中谁是魔教妖人?”韩大钧双目如炬,目光游移不定,最后停在关俊身上,右手指着他,胸有成竹道:“你就是曲影踪。”
那个胆小如鼠的铁剑门弟子,竟是曲影踪?在场之人无不惊讶。关俊也不知所措,支支吾吾道:“韩……韩大侠,你弄错了,我不是那个魔头,不信你可以摸我的脸。”
韩大钧抬手道:“我说过,若用如此方法,那算得什么本事。”
“那你怎么断定我就是曲影踪?”
韩大钧见在场人都一头雾水,朗声道:“大家认为我让他们三人写领取物资明细,是因为何故?”
“是字迹?”
“是看他们谁记得多?”
大伙各抒己见。韩大钧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道:“在听我解释之前,先请大家看看这些东西。”说罢孔韫吩咐下人把几张宣纸拿来,上面也密密麻麻写了东西。韩大钧道:“这几张纸上所写东西,内容跟他们一样,都是在苍云山上领取物资的明细。”
群雄更加不解了,这又和三人有什么关系。韩大钧解释道:“曲影踪要假扮一个人,除了容貌身形声音,还要从他的细节入手。从之前比对字迹时候,我就清楚,曲影踪已经摸透了他的字迹和生活习惯,那他在苍云山上所领取的东西,自然也是铭记于心。”群雄纷纷点头,这曲影踪如此花费心机,做到毫无痕迹,确实佩服。韩大钧接着道:“但是记忆这种东西,若刻意去强记,反倒是破绽。大伙在苍云山上与魔教周转,每日领取物资大都千篇一律,又怎会记得一清二楚。若有人能一字不差地写下,定有嫌疑。”
“韩大侠,恕我多嘴,若真的有人记得清清楚楚,也不奇怪。”有人如此发问。关俊也搭话道:“不错,我看萧少侠就记得一字不差,你看他写得比我二人还满还详细。”
韩大钧笑道:“不错,有人天资聪颖,记忆惊人,能记得清楚也并无可能,可是,若有些一定记得的地方却忘了,那是不是最有嫌疑?”旋即拿起宣纸,道:“这几张纸是我让孔庄主找几个参与苍云山之战的人默写下来的,他们跟你们三人一样,记得也都是七零八落,甚至还有些许错误。但是,在几处地方却惊人的一致,没有任何纰漏。”关俊奇道:“这又能说明什么?”韩大钧“嘿嘿”笑道:“你比对一下他们所写的和你们三人所写的,有何不同?”
关俊不信,拿起纸张道:“好,我就比比看有何不同?”他目光如炬,飞快扫视,不一会,他再也笑不出来了。韩大钧冷声道:“怎么样,发现了吗?”
一旁的萧正楠看出端倪,恍然道:“原来如此!我们在苍云山中数月的吃穿用度,多日以来均无大变化,只是每逢月初月中这两日,便更换一次,故而记得格外清楚。”群雄这时才明白过来,他们素来吃荤喝酒,在苍云山上日子过得清苦,不可能每日大鱼大肉,欧阳靖为了安抚军心,每月月初和月中这两日,定会好肉好菜犒劳,所以群雄每月都盼着这两日,记得格外清楚。
韩大钧笑道:“曲影踪,你只知强记于心,只要在一些地方稍做修改,就以为能瞒天过海?你心细如发,过目不忘,我实在佩服,但你错也是在于记忆太好,反而中了计。”
那原本消瘦的脚忽然扭曲,白得让人发毛,“呵呵,百密一疏,是我败了!”此话一出,群雄立辨忠奸,萧正楠怒从心起,喝道:“好你个魔教妖人,竟敢假冒我正道中人,岂能容你。”说罢右手猛抓过去。
欧阳靖惊呼,“小心!”此时萧正楠离他最近,欧阳靖话音未落,他已然杀到。那“关俊”面对迎面劈来的掌风,漠然置之,萧正楠以为得手,为除掉这个魔头而暗暗高兴,谁知右掌倏忽一停,咽喉寒光逼人,来不及惊讶,只见一根细如毛发的银针向咽喉抵来。
“遭了!”群雄个个惊不掩口,眼看萧正楠性命不保,韩大钧此刻出手,抓住“关俊”使针的右手,冷喝道:“手下留人。”
“关俊”呵呵一笑,声音沙哑,被治住的右手忽然如毒蛇般猛缩,摆脱韩大钧的钳制,左手猛地探出,直取韩大钧面门。
“金蛇缠丝手?”韩大钧心里一凛,这路擒拿武功神出鬼没,出其不意,不敢大意,一手架开,一手提着萧正楠往后猛退。
“后生小辈,不知天高地厚!”韩大钧嘀咕一句,心想如今的年轻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如此近距离面对魔教八散仙之一,岂不是自寻死路。
“关俊”冷笑一声,欺身跟进。韩大钧边退边将萧正楠丢甩一边,抄起身旁人的硬弓,以飞快的手法搭箭,此时对手已然杀到面前,韩大钧不慌不忙,右指轻开,箭如飞光,射了过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如此近的距离,那“关俊”定是躲之不及。岂知他身子一旋,左手回抄,将箭收入手中,在空中转了数圈,退回到吴罡身边。
“曲影踪,这局你可认输!”韩大钧收弓怒喝,响彻云际。曲影踪“呵呵”一笑,右掌往脸上轻抹,那张“关俊”的白脸变成一副面具,形若恶魔,直言道:“这局我败了!”他声音虽低沉,但没有丝毫不甘,道:“我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