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道:“朕令已出,无需复言。潘太师,这陈家谷口一事,待杨景归来后,再做定夺。德芳,速派人带朕旨意赶往雁门关,将当时陈家谷口的大将、偏将、司马、校尉等相关人带回京城,不得有误。”
“臣领命!”
赵光义挥手示意退朝,呆坐在龙椅上,良久叹道:“朕失令公,燕云无望矣。”
两日后,东京开封,城门大开,城头插满白旗,在烈风的呼啸中,发出悲鸣。
正午时分,赵光义率领一班大臣在西城门大梁门迎接杨家。迎接队伍没有丝竹管弦,也没有旌旗蔽空,大臣腰系白布,一切从简,沉默哀叹,道不出的沉重。
不想一直等到日暮时分,官道上仍旧不见任何踪迹。
此次赵光义摆驾迎接,吩咐秦铭亲自带领禁军,一丈一人,分列左右,队伍排列至十里之外,如两条长龙,又下令其于十里外代为迎接,并吩咐任何人今日不得从西门而入,只等杨家。故而官道上有任何风吹草动,一瞧就知。
大臣们从正午等到黎明,已是焦急不安,那些以潘仁美为首的文臣心存不满,建言赵光义先回城,龙体为重。可赵光义将这些人呵斥一顿,执意要等。
正当那些迂腐文臣欲冒死再谏时,遥见官道上一匹快马正背负夕阳余晖而来,待走近了,才知是皇上禁军统领秦铭。
“秦将军,如何?”赵光义急忙问道。
“皇上,到了,杨家军到了。”他难掩激动泪水,喉咙哽咽,艰难说道:“杨景带着令公牌位,归来。”
他哭的不仅是杨家的惨烈,更是好友不在归来队伍之中。
赵光义伸长了脖子,眺望而去,良久才见官道尽头有黑点朝这里缓缓移动。
“众位爱卿,随我迎接杨家归来。”赵光义高呼一声,文武大臣整了整衣衫,翘首以盼。
暮色蔼蔼之下,一队人马整齐缓慢移动在血色的夕阳下。为首的将军缓缓而行,银色甲胄早就残破不堪,被鲜血染得紫中发黑,头盔不知所踪,散乱的长发下,一双悲伤的眼睛,怔怔无神,泪痕尤在。
“六郎……”赵德芳看着自己的妹婿,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如今却是这般模样,不由又疼又怒,侧目怒视潘仁美。
在杨景身后,不足百人的队伍,人人残衣破甲,满脸鲜血,脖吊伤臂,脚靠仗拄,步履迟滞,却是从容淡定。赵光义眼泪一流,如此刚毅的队伍,世间罕有。不顾大臣反对,徒步跑了过去。
君臣终于相遇,杨景双手捧着杨继业的牌位,扑咚一跪,哽咽一声,道:“皇上,臣不辱命,杨家军九十一人,回来交旨。”
骤然间,赵光义两眼灼热,上前屈身,将其扶起,道:“是朕愧对杨家,愧对杨家军。”
杨景屹然不动,将头猛磕,泣声道:“请皇上为杨家做主。”赵光义道:“朕自然会还杨家公道。爱卿请起,随我还都。”
君臣返回开封,百姓夹道相迎,没有事先准备,没有官府公告,京城百姓自发腰缠白布,屋挂白幡,跪地相迎。
“令公千古!”
这条大道,杨景不知走了多少次,多少遍。今天这一次,格外的冗长。
赵光义念其孝心,让杨景先回家拜见母亲家人,明日再上朝。
天波杨府,佘赛花一身白素,带领全府女眷,立于门前。
天波杨府,尽是妇孺,一片哀泣。
天波杨府,满门忠烈,气节豪迈。
“娘,孩儿带爹爹和兄弟们,回家了!”他双膝下跪,已是哭成泪人。
佘赛花乃女中豪杰,但见此场面,还是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扶起六郎,哭道:“儿啊,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孩儿无能,愧对娘亲,愧对嫂嫂,愧对弟妹,愧对府中女眷,天波杨府男丁三十人,二十九人失落外乡。”
语毕,泣声一片,如同那迎风猎猎的白幡,幽幽地传开。
杨家男儿有泪不轻弹,马革裹尸,气吞万里如虎。杨门妇孺泫然泪如雨,一身缟素,巾帼不让须眉。待我边关烽火起,葬罢夫儿整戎装。杨门虎将忠烈祠,丹心一片照汗青……
次日金殿上,赵光义追赠杨继业为太尉、中书令、大同节度使,杨家七郎八虎也以此封赏追赠,杨家厚赐。但杨景充耳不闻,只问如何问罪潘仁美。赵光义言已吩咐人前去调查,不日便有回报。
五日后,一律人等皆回京调查,交由大理寺调查。忙碌一月有余,最终结果:潘仁美用人不慎,官降三级,王侁、上官飞因擅自撤军,除官名而降为庶民。至于杨希之死,无人证无物证,不了了之。
杨景愤愤不平,欲再上本参奏,却被佘赛花拦下。
随后杨景承其父职,调往保州,肩负抗辽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