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我的叔叔可不止一个,自父君袭了这天君之位,早就一个个地寻了心仪去处自过悠闲日子去了,几千年都不得见一次,不知这次来的是哪位叔叔?
这般疑虑着,脚下却不停地随云鹤而去,忆韶应是也对我这叔叔甚感兴趣,便悠悠然地跟在了我后头,一同前去。
进了大殿,便听得师父的笑声:“阿言可算回来,还不见过你叔叔?”
我抬眼看向师父右首我那所谓的叔叔,差点儿一个趔趄直扑到地面上去。
那个坐在案前、眉目含笑,眉俊眼明鼻挺唇红的那个年轻男子,不正是我那佛境的师父、竺隐佛祖?
只不过不再是光头,应是使了术法遮掩,长了一头茂密的青丝,一支檀木簪绾了散发,更显气质超脱,却生生多了一丝风流去,引得今日在殿上当值的小仙娥们纷纷暗送秋波。
我摸了一脑门儿的汗,一声“叔叔”尚未出口,竺隐师父已笑意盎然地看向我:“许久不见阿言,阿言又长高了许多。”
我呵呵地傻笑了半日,应道:“是呢。”
“整天傻呵呵的不长心也不长脑子,自然只能长个子了。”忆韶此刻过来参拜师父,顺便也依礼数拜了竺隐师父,面上一派恭谨,还能分了心来攻击我。
“阿言向来伶牙俐齿,今日竟有些激动得口舌打结了,看来我们这些闲杂人等确实要散去,让你们叔侄俩好好叙叙旧。”师父察言观色之能放到六界之中恐怕都少有人及,当下笑眯眯地留下这一句话,我还尚未来得及做出个害羞的表情,殿内的大小神仙已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我禁不住地佩服师父的清场能力,就连忆韶都顺带给捎了去。
“师父,您怎么来了?”左右无人,我便也不用顾忌那么多,大大方方地坐到了竺隐师父的案前,朝他笑道。
回天界之后,我甚是想念在佛界的日子。佛境清心寡欲,竺隐师父又淡然非常,从不与我立所谓的规矩,天界最重规矩,有时候我嫌繁琐,便分外想念竺隐师父。
“为师多年未曾见你,有些想念,便顺道来看看。”竺隐师父还是同千年前那般温和,我回天界之后未曾去看望过他,他却半点儿怪罪也无。
师父不怪,我这徒弟却不能不羞惭。我有些无颜面对师父,只低声道:“徒儿不肖。”
“傻阿言,”竺隐师父却清淡一笑,目光温和,“你这样便很好。佛家最忌情欲,你这般身世性情,刚刚好。”
提起我的身世性情,我便想起了方才在五瘟神宫烧了人家的卷册一事,一时间百味杂陈,不知如何回答。
“阿言,今日为师来除却看你,还因一事。”竺隐师父许是见我神色之中有郁气,便转了话题,关切地望向我道,“这段时日,为师在佛境,遥遥感应,阿言是否近段时日睡眠不甚好?”
“是的是的。”提起这个,我连连点头,从前在佛境时,偶有做恶梦的时候,竺隐师父都及时出现为我点上安神香,念上一篇清心咒;回天界这几千年来也算安平,只是近些日子不知怎地,就浑噩了起来,时不时地就陷入一场梦境中去,每次醒来无不是大汗淋漓、头酸脑涨。
“阿言愧对师父教诲,”我此刻简直是连头都不敢抬了,“这段时日,阿言总是想不起清心咒如何念……”说完,我已羞愧到恨不能钻到桌案底下去,在佛境六千年,清心咒亦是从小就学,回到天界竟是连这最基本的佛经都忘了,说出去莫说别人,我自己都能把自己给羞死了。
竺隐师父听到这里,眉宇之间浮出了一抹惊诧,更是令我羞惭;但也只是一瞬,那抹惊诧却是被了然所取代,他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为师早该算到的。”
“诶?”这回却是轮到了我惊诧。
“阿言聪慧,早年为师便已教过阿言,如若梦魇,便念清心咒;阿言从小便会,如今怎会突然不会了?为师早该算到的。”竺隐师父解释了这一篇,却让我更是发懵,更是不懂。
竺隐师父也只淡然一笑,并不再过多解释,问道:“如今天界皆知福临公主已经回来,那婚约之事,应该也快付之行动了吧。”
提起婚约这件事,我便又觉得眉头隐隐作痛了。
我同怀瑜早早订下了婚约,又在集福宫相处了这几千年,虽然当初他误饮了“忘红尘”不记得我了,但我一直以为他是能够想起我的;可事实证明,我还是料错了,不仅料错了,还弄巧成拙,让怀瑜有些介怀;再者,还有一个采非光明正大地告诉我,她同怀瑜青梅竹马原本相配,若是当真如此,我这婚约还作不作数了?
别的不提,这次同忆韶一起回来,见我者或明嘲或暗讽,总是见了;可怀瑜,自始至终竟是连出现都未曾。唉,甚是苦恼,甚是苦恼。
“阿言,莫要太过执念。”竺隐师父还是那么温和,说话也是一贯的佛境作风,提示一半,剩下的得需自己悟,“你的姻缘,只是你的姻缘而已,莫要将它跟命运,混作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