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雄不是在吸冰毒,他在注射海洛因,不然瘾头子不可能这么大。
郝老歪追问了一句:“你是说张金虎在梁城设立了一个制毒工厂?”
“不可能。”陈达直接把问题给否了:“假如说梁城多了一个制毒工厂正在大批量的销售毒品,警方一定知道,因为吸毒而进医院的人一定会增多,这个时候医院就会先报警。另外,梁城居民区要是出现了不符合常理的水电用度,自来水厂和变电所也会报警,尽管事后咱们向媒体公布说‘据群众举报’,那也是为了给违法犯罪者造成草木皆兵的感觉。再说了,管这一摊的人是大杨,有这些情况出现他在交给你的报告里早就应该标注了。”
陈达的意思是,只要梁城有了制毒工厂,那就一定会有水电超标的警报被拉响,即便还没来得及往外销售毒品,这方便的事情是避免不了的。更何况毒品销售永远都在一个非常狭小的圈子里,其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是复吸的瘾君子,以大杨那么个沉稳性格,不可能觉察不出这里边有事,又怎么会不上报而是单独盯着肖雄呢?这只能说明短期内大杨只觉察出了肖雄有问题,其他人一切正常。
除非,这制毒工厂本来水电用度就比较大的工厂聚集区,但他为什么要选择梁城?
肖雄强忍着难受像瘫痪一样靠在椅子上说道:“可不可能的我不太清楚,我知道的是,张金虎给了我一袋冰让我转交给福生,别的什么也没说。”
“不对。”
陈达的脑袋飞速运转了起来,他日记里写过,林永海说张金虎发迹了,西装革履,那么,被通缉的人在没有身份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通过合法路线发迹,即便是他通过蒙山逃到境外,也还是黑户,想发迹,也只能走违法道路。那么,一个人际关系都在梁城,唯一可利用的资源就是走过蒙山边境线的人,能干什么?
“骡子!”
郝老歪猜中了陈达的心思,却没跟上思路:“张金虎是想让肖雄和福生当骡子给他运货!”
陈达想的却是,这张金虎在出境以后,是靠给别人当骡子来维持生计。
境外很多地方都没有国内发达,无论是外蒙还是俄罗斯边境线,这小子如果走反向路线,将国内的毒品源源不断运出境,那收入会相当可观!
反正张金虎已经是一个通缉犯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更何况这么做的危险会比在境内贩毒小很多,没准肖雄和生子就是其中一次实验,那他为什么要接杀孔祥春的单子?陈达觉得,这一定和张金虎的生意有关。
“他为什么找你?”陈达问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找我?”肖雄冷笑一声:“因为我俩是发小。”
郝老歪随口就怼了回去:“胡说八道,张金虎是个孤儿,这整个梁城都知道,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你可不是。”
“我没撒谎,起码我认识张金虎的时候,他不是孤儿。”
郝勇听到这儿立即拿出了手机,仔细翻阅了一遍张金虎的资料后,果然在里边找到了时间极为短暂的被领养记录,领养时间竟然还不到一年,要是不用心找,一定会在众多资料里不小心滑过去。但,在这份资料中,哪怕领养人资料详尽,也写明了双方是自愿放弃抚养关系,却没人知道原因。
陈达接过郝勇递来的手机看了一眼:“你说和张金虎是发小,肖雄,那你知道他的养父母为什么会把这孩子给退回到孤儿院么?”
“知道……”
肖雄竟然在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双眼中充满了怜悯,这怜悯已经压过了对毒品的渴望。
张金虎人生的不幸得从孤儿院说起,可幸运的是,他才到孤儿院没几年,就让一对夫妇给相中了。那是梁城的一个教师家庭,两口子都是老师,妻子被诊断出输卵管畸形由医生告知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怀孕几率。经过多年的努力都无果以后,这两位老师听天由命的放弃了,最终商议决定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张金虎。
年纪还小的张金虎刚到新家庭的时候还显得很稚嫩,目光中全是恐惧和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房间里扮演什么角色。有文化的两口子看出了这孩子认生,在工作之余几乎拿出全部时间照顾他、哄他开心,在那个年代就求于国外工作的朋友帮忙买了一个正版变形金刚。那可是八十年代末,谁有变形金刚?
这东西拿回来被张金虎爱不释手,慢慢的,小家伙的心被融化了,他知道自己坐在父亲怀里吃饭的时候即便吃不了了也不用被人瞪,玩玩具的时候扔满地也不用收拾还不会被惩罚,而这些,在孤儿院是不可能的。他开始放宽心,在教师夫妻一次次‘叫爸爸、叫妈妈’的温柔重复里,完全无意识的,冲着厨房正在煮饭的女人喊了一句:“妈,我饿了。”
那一秒,教师的妻子冲出了厨房,一把将张金虎抱在怀中,欣喜若狂的问着:“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张金虎有点害羞,小脸通红的扑进养母怀里,没张口。其实,他努力了很久,但始终没喊出来。
这一天的晚上或许是整个家庭最幸福的时刻,养父在不断逗他说‘叫爸爸’,养母则不停调侃他的羞涩,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夫妻俩抱着小张金虎入眠。
但,没过多久一张医院开具的确诊报告让整个家庭陷入了恐慌里,养父和养母开始避着小张金虎密谈,最终摊牌的时候,小家伙彻底傻了。
“对不起孩子,我们不能收养你了,她……”教师看了妻子一眼,决定由自己开口说道:“她怀孕了。”
张金虎不懂,可他听明白了自己才确认关系的父母好像是要抛弃自己,委屈的眼含热泪扣着手指坐在沙发上问道:“我犯错了吗?”
“不是你犯错了……”
“我改!”
小张金虎在沙发上下来,用孤儿院老师惩罚自己的方式贴着墙边站的笔直:“爸爸、妈妈,我错了,我愿意罚站,站到天亮都行,我改,我真的改,别不要我……”那当初由于害羞没喊出来的称呼在今天冲破了障碍,他大声的呼喊着,用尽了全部力气。
那是八十年代末,两个教师的工资足矣养活两个孩子,问题是一向崇尚精英教育的他们想要全心全意用‘一切都最好’的标准却养不起两个,经过商议后,还是忍痛要放弃张金虎。
张金虎就这么被送回了孤儿院,手里还拿着养父母送的变形金刚,回去的那一天在孤儿院门口哭的撕心裂肺,养父母走后他依然在哭,用最大音量,像是要把这两个喊回来一样,但,从那一天起,他的哭声再也不会有人理会了。
肖雄偷偷去看过张金虎,当时他们住在同一栋楼里,是好朋友,恰巧孤儿院也不远。他见到张金虎的时候,正看见这小子独自一个人用转头把变形金刚大卸八块后砸碎,不是砸成碎片,不是砸成渣,是粉粉碎。
张金虎说:“我不在喜欢擎天柱了。”
很可能正是从那一天开始,这个本该拥有幸福生活的小朋友,在阴影里长成了霸天虎。